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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適頓一頓, 接著道:「華華雖為女子,卻心有仁慈,且她還有為常人不敢為的勇氣和胸襟,實屬難得。」
為常人不敢為?養男寵嗎?傅公公心下一嗤。
眼下看來,陛下要立姜灼華為後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是他能阻止的。說了這麼多,全是好,怎知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緣故?
傅公公不願與葉適當面起衝突,行禮道:「陛下既已決定,老奴豈敢質疑。老奴告退。」
說著,傅公公行禮離去。
一聽這話,葉適便知傅公公根本沒有聽進去,他也沒指望自己幾句話就能說服偏執的傅叔,一步一步來吧。
葉適轉而對黎公公道:「公公,你幫朕去勸勸他。」
黎公公領旨,轉身出了尚書房去追傅公公。
夜幕漸臨,西方一抹光線隱匿在皇宮內西側的宮殿後,將座座飛檐樓閣襯托成墨色的剪影,偶有蝙蝠成群結隊的飛過晴朗的夜空,匿跡在飛檐之下。
黎公公在御乾宮外的漢白石階下追到了傅公公,在他身後喚道:「傅公公,傅公公。」
傅公公聞言駐足,黎公公追上前,在他身邊站定,深吸兩口氣順了順氣兒,而後說道:「傅公公,老奴知道您為什麼不看好姜小姐。說來說去,也就是為著當初買了陛下做男寵這回事兒。但是這有什麼要緊……」
黎公公話未說完,卻被傅公公冷聲打斷:「沒什麼要緊?立她為後,日後人人都會記著陛下做過男寵。這是何等的恥辱?若是傳到外邦,這便是國恥!且一個養男寵的妖女,不知廉恥,如何母儀天下?」
黎公公聽罷,賠笑兩聲,接著道:「母儀天下,這種話其實也就是說說罷了。天下人這輩子能見著帝後幾回?關起門來,還不是帝後自己在宮裡過日子?最要緊的,是陛下過得高興。姜小姐能讓他高興,旁人不行。您不知前些日子,陛下那日日沉悶的模樣,當真是可憐見兒的。」
傅公公聞言,冷笑一聲:「哼。他是皇帝!做事不能只為了自己高興,要為朝政,要為百姓,要為整個梁朝著想!」
黎公公聞言,半晌沒了聲音,就在傅公公以為他說服了黎公公的時候,忽聽軟弱溫和了一輩子的黎公公,頗有些激動地拿著拂塵指著他,雙唇顫抖著罵道:
「不能只為自己,不能只為自己!這話你說了一輩子!打小你就這麼要求著陛下!旁的孩子玩兒泥巴的年紀,他在房裡讀書,旁的少年情竇初開的時候,他在為奪位勞心。他什麼時候為自己活過?好不容易奪下皇位,就有了這麼一個心尖尖兒上的人,有了這麼一個能叫他高興的人,你還不遂他願!」
傅公公背著手,側著身子,微微後仰看著黎公公,眸中頗有些震驚。
黎公公一直負責陛下的衣食住行,從來都是低眉順眼,即便旁人挖苦他,他都是個只知道傻笑的人,今日居然這般頂撞他?
傅公公尚未反應過來,卻聽黎公公接著激動地說道:「老奴就想讓他過得高興些,陛下自己也想過得高興些!就這麼點兒願望,你、你、你居然還攔著?啊?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這些年你是怎麼對待陛下的?你是怎麼對待陛下的?我要是陛下,登基第一件事就是砍你的頭出氣,你居然還好意思攔?」
傅公公嗓子早就壞了,被黎公公這般連珠語炮的一陣轟炸,半晌插不進一句話,見他終於停了,怒意滿滿地盯著自己,這才說上話:「狹隘,委實狹隘!陛下是皇帝,理應心懷天下,而不是男女私情!」
黎公公在傅公公對待葉適的事兒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從前多少次他看著被責罰後的陛下心疼地悄悄抹眼淚,但是那時念及奪位大業,他硬生生將心頭不滿和心疼都忍了下來。
但是,現在陛下已經登基,傅公公居然連讓他娶個能讓自己高興的人都要攔著?兒女私情都不讓有,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黎公公越想越氣,越想越氣,直接抄起拂塵照著傅公公抽去,抽一下罵一句:
「就你胸襟大是不是?就你看著天下是不是?罰跪一整夜!往陛下飯里下瀉藥!往陛下被褥里放鋼針!放蛇!你還是人嗎?你還是人嗎?」
黎公公突然發飆,傅公公哪兒見過如此撒潑的行為,不好還手,只得連連往後躲,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一把抓住黎公公的拂塵,操著破裂的嗓音罵道:
「你撒什麼潑?我還不是為了陛下好?他是什麼身份?若是輕信與人,會帶來什麼後果?我不在乎用什麼法子,只要他平安無事,成為合格的皇帝。哪怕他登基就殺了我,我也無怨無悔!」
說罷,傅公公看著黎公公的眼睛,堅定道:「姜氏不堪為後!」
冥頑不化!冥頑不化!黎公公氣得手抖,雙唇也跟著在顫。過了半晌,黎公公氣得只好點頭,對傅公公道:「好!好!但是傅公公你記著,若是你敢傷姜小姐,阻攔陛下立後,老奴定與你同歸於盡!」
黎公公這話說得認真,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傅公公是當真沒想到,軟弱了一輩子的黎公公,居然今日也能變刺蝟。
先帝在時,他是先帝身邊的大監,而黎公公只是皇后宮裡一個負責灑掃的小太監,二人之間,雲泥之別。
但是出宮後,黎公公負責陛下衣食住行,他負責教導,倆人相互配合這麼些年,做不了朋友卻也有同袍之情。看眼下,黎公公一副隨時都要和他決一死戰的模樣,若是真為了立姜氏為後一事讓他恨自己入骨,甚至撕破同歸於盡,那他還當真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