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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適將錢袋子系在腰間,取過玄色斗篷罩在身上,背上包袱,路過尚書房時,取下一把掛在牆壁上的劍,拿在手裡,從御乾宮後門,悄悄地溜了出去。
葉適直奔宮內馬廄,約莫大半個時辰,他方才來到馬廄。
小太監見這麼晚有人來,頗有些不解,正欲發問,卻見面前罩著斗篷的高大男子,向他亮出了手裡的令牌,冷聲道:「陛下命我出宮辦事,備馬。」
小太監忙從馬廄里拉了一匹腳程極好的黑鬃駿馬出來。
葉適從他手裡接過韁繩,踩著腳踏,翻身騎在了馬上,他低眉斜睨著那名小太監,沉聲道:「此次奉陛下之命,秘密出行,若是你膽敢告訴旁人見過我,殺無赦。」
小太監身子一凜,忙跪地行禮應下。
葉適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駕馬朝宮門處走去。
到了掖門司馬處,他照舊亮出令牌,順利的出了宮。
身後宮門閉緊的剎那,葉適這才恍然驚覺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
馬蹄在原地來回不斷的徘徊,葉適回頭看向身後宮殿層巒疊嶂的皇宮。
荒唐就荒唐吧,人生這麼短,能做幾回荒唐的事?
自他知曉姜灼華離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底深處,就一直有一個聲音,宛如魔音一般蠱惑著他,一遍遍的在他心裡說: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
而他,竟也鬼使神差的,按照這個聲音所說的做了。
他不知道自己離宮會帶來什麼後果,失去皇位、賠上自己身家性命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但是,他就是想走,比從前任何一個念頭都強烈百倍。
他答應過姜灼華,只要她不願跟自己進宮,自己就不會再糾纏她。
此次前去,他本也沒打算叫她知道,他只想、只想遠遠的看她一眼。
證明身份的私印,他隨身帶著,無論出什麼事,身為梁朝皇帝的他,可以調動任何一個地方的軍隊和官員,只要黎公公和傅公公瞞住他離宮的事,就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
葉適看著皇宮,唇角勾起一個笑意,而後手中長鞭一揚,朝京城東門處而去。
馬蹄如飛一般地踏過京城街道,噠噠作響,縱馬帶起的風,將他披在身上的玄色斗篷吹起,在他身後長長的飄蕩,宛如展翅的雄鷹,在懸崖絕壁上涅槃之後再次一飛沖天,投向高遠的長空,擁抱那嚮往已久的自由。
她是他這一生,見過最絢爛的一抹光彩。
在她身邊的那些時日,他看遍、也看盡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色彩。
放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才知道,沒有她的過去,沒有她的現在,原來他的生命是如此的枯萎凋敝,一步一步,都是盤算,都是計較。
如果她不曾出現,他大概會在這般的灰暗裡,不自知的過一輩子,但是她出現了,他見過了這世上最美、最美的一朵花。
人總是貪心,見過了,嘗過了,就再也捨不得放開。
他曾以為,憑著對待政敵的那點兒手段、那點兒能耐,算計她的哥哥,就能把她留在身邊。
是她一點點讓他明白,再縝密的陰謀詭計,都抵不過一顆真正自由的心。
過去的這麼多年,他為復仇而活,為旁人的期望而活,為了百姓而活……可他如今才發現,皇庭是如此漆黑一片,不斷從他身上索取光明。可他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竭的太陽,他是個會哭會笑,會痛會累的人。
他給他們希望與光明,那他的希望與光明呢?誰給他?
不會愛人的人,如何為人所愛,他自己每一日都是痛苦萬分,又如何強撐著給百姓謀福祉?
葉適唇角勾起一個笑意,眼睛望著遠方,眸中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安寧。
二十多年來,我從未脫離開過出身帶給我的生命軌跡,從來都是為別人而活。
我想為自己活一次,就一次,你們,會原諒我吧?
葉適連夜出城,按照帶出來的地圖上,標註的姜灼華之前前往姑蘇的路線圖,直奔榆陽縣。
他連夜縱馬,天尚未亮,便到了榆陽縣。
按照之前縣令上報的消息,葉適找到了說曾見過姜灼華的那家客棧,下馬上前叫門。
過了好半天,方聽裡面傳來一個中年男子慵懶的聲音:「來了,來了。」
裡面門栓的聲音響起,不多時,門便開了,但見掌柜睡眼朦朧,手裡掌著一盞燈,看著葉適打著哈欠問道:「客官住店嗎?」
葉適點點頭:「是。」
掌柜後退一步,讓出路,說道:「進來吧。」
葉適進去後,掌柜復又將門關好,而後走到櫃前,收錢登記,引了葉適上樓。
進了房間,葉適將門關好,走到塌邊,抱著手裡的劍躺倒在榻上,趕了一夜路的他,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而御乾宮裡,黎公公一早便來了葉適的寢殿,但見龍榻上空無一人。
黎公公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愣了片刻,雙眸不由瞪大,慌裡慌張的上前查看。
但見枕上放著一封書信,然而陛下,已不知去向。
黎公公手顫抖著將書信拿起,眉心不由緊緊蹙起,手足無措的焦急道:「哎!陛下啊!」
黎公公不知葉適去了何處,自是不敢聲張,大張旗鼓的滿宮裡找他,先得知道書信里寫的是什麼,才好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