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頁
姜灼華伸手,摸上了葉適的臉頰,唇角隱有笑意,她認真的說道:「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懂得過我,也沒有人像你一樣尊重過我的意願,這一切,我格外的珍惜。所以我無法接受,日後任何可能會跟你走向破裂的結局。」
葉適靜靜的聽著,姜灼華的手輕輕在他臉頰上摩挲,她輕輕笑笑,對他道:「我明白,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局會是什麼樣子,可我已經沒有心力再去冒險了。更不願再體會燃起希望後的再度失望的感覺。我會一生都記得你,記得曾有一個人,願意為我放棄擁有三宮六院的權力。就讓我們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好不好?我會永遠記得此刻的你,在所有現實的醜陋尚未暴露之前……」
話到此處,姜灼華微微垂眸,再度抬眼時,眸中神色已是如往常一般的灑脫坦然,她輕笑著道:「陛下,放我走吧。」
比起當初那個把所有喜怒哀樂都寄托在別人身上的自己,她更喜歡像現在這樣,有愛的能力,卻不困於愛。
葉適緊緊握著她的雙肩,目光鎖在她的面上,雙唇抿的很緊,脖頸處與太陽穴上的青筋如蠶一般來回遊走。
放手?怎麼捨得?
這是要生生從自己心上剜下一塊肉下來。
可是他分明答應過她,如果到他進宮那一日,姜灼華若還是不願跟他走,他便放手,絕不再糾纏。
葉適捏著她雙肩的手,力道時松時緊,想放又不願放。
但是,他依舊記得自己當初,不懂尊重姜灼華意願時招來的厭煩,感情上他捨不得放,理智卻告訴他,應當給她尊重,尊重她的選擇。
看著葉適這樣,姜灼華的心忽地揪起,陣陣抽痛。
她努力說服自己,他是皇帝,長得又是萬里挑一的英俊,很快就會有許多優秀的女子前赴後繼而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不會再記得自己。
踟躕了許久,葉適終是鬆開了手,離開她肩頭的剎那,葉適的雙手陡然攥成了拳,仿佛是想抑制住再度將她攬進懷裡的衝動,他垂下雙臂,將攥得發白的雙手,藏在了寬大的衣袖下。
他看著姜灼華,忽而勾唇一笑,說不盡的淒涼無奈。
深秋的涼夜裡,葉適渾雅的嗓音輕輕響起,他道:「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
他聲音不大,但語氣中的涼意,卻是那般的緊扣姜灼華的心扉。
說罷,葉適轉身離去,臨走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潛藏著無盡的眷戀和不舍。
他轉身離開的剎那,姜灼華忽覺心底一空,但轉瞬即逝,她轉過身,對著葉適的背影,盈盈下拜行禮:「民女姜氏,恭送陛下。」
聽聞此聲,葉適腳步微微一滯,他忍下回頭的衝動,最終離去。
元嘉一直等在樓下,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面帶喜色的迎上前去,卻見葉適沉著臉走下了樓,元嘉面上的喜色當即消失,多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難道,姜小姐沒答應陛下?
葉適走過他身側,丟下一句:「隨朕回宮。」而後徑直出了耀華堂。
回到宮中後,葉適剛剛走進御乾宮,緊跟著外頭的小太監便通傳,宗正卿求見。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負責明日大典的官員,今夜基本都在宮裡。
葉適在椅子上落座,冷聲道:「叫他進來。」
不多時,宗正卿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諂媚的笑意,跪地行禮後,將手中的冊子呈上,黎公公上前取過遞給葉適,葉適隨手翻開看了起來。
但聽宗正稟報導:「陛下,這是明日的流程,下官心中惶恐,還請陛下過目。」
宗正口上雖說著惶恐,心裡實則是信心十足,他深覺自己安排的萬分妥當,這齣明知故問,無非是想讓新帝看過後,表揚他幾句,在新帝面前博博好感。
哪知葉適翻了一遍,見一切都安排的妥當還跑來找他,分明是多此一舉,本就心情差到極點的葉適,怒而將冊子甩向宗正,厲聲罵道:「為官多載,難道連這點兒事,你心裡都沒數嗎?還要朕來過目?要你何用?滾!」
宗正身子一個哆嗦,慌忙撿起地上的冊子,連滾帶爬的退出了尚書房。
怒火就猶如深山裡的泉眼,一旦撕開一個口子,便一潰而下,一發不可收拾。
葉適忽地起身,一把將書桌上所有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卷宗等物撒了一地,筆架上的毛筆甩得到處都是,硯台和鎮紙重重砸在地上,羊脂白玉做的鎮紙,應聲摔成兩截。
可饒是如此,葉適心間的怒意卻依舊洶湧,仍覺不夠,又一把將桌子掀翻,轉身踢倒椅子,又快走兩步上前,將後面書架上所有的書籍全部掃在了地上。
黎公公跟在葉適身邊,面上滿是擔心,張著手臂,面對暴怒的葉適,完全不知該如何勸他?
尚書房內一片狼藉,摔碎的花瓶,胡亂堆在地上的書本,推倒的桌子,倒翻的香爐……
一陣發瘋過後,已是沒有東西可以再給葉適摔砸,他方停了下來,背倚著書架,身子脫力的下沉,頹然坐在了地上。
黎公公都快急出眼淚了,他擔憂的上前,扶著葉適的手臂,想將他拉起來:「陛下,您快起來,地上涼,傷了龍體可怎麼好?」
葉適長嘆一聲,輕聲道:「黎公公,朕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