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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姜府府門早已關閉, 元嘉和葉適來到門前,元嘉握著門環扣起了門。
過了半晌, 方聽到門後傳來小廝慵懶的聲音:「來了來了, 誰呀?」
元嘉朗聲回道:「是柳樂師。」
小廝聽聞後, 這才將門打開, 但見葉適和元嘉站在門外, 小廝笑道:「柳樂師好些時日未見了,去忙什麼了?怎麼這麼晚回來?快進來吧。」
葉適抿唇一笑,對那小廝道:「多謝。」
說罷,和元嘉一起進了姜府, 直往耀華堂而去。
姜灼華一直在貴妃榻上看話本子,一直到有了些困意,方才放下書, 準備回屋梳洗,剛走到臥室門外,卻聽外間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她不由駐足,轉身朝樓梯口看去, 但見元嘉兩步走了上來, 而後沖她燦爛的一笑, 喜道:「小姐,您看誰來了?」
說著,元嘉退到了一旁,將路讓了出來。
姜灼華不由一愣,但見葉適熟悉的高大身影,罩著玄色斗篷,從樓梯上走了上來。
葉適來到她的面前,取下頭上的斗篷,露出他英俊的面龐。
總算是看見了朝思暮想的人,葉適唇邊勾起一個笑意,溫言輕喚:「華華,我來了。」
隔了這許久,再次看見他,姜灼華的心不由一顫。
但見葉適發上從前銀色的簪冠,現如今已是象徵身份的明黃金色,正中鑲嵌著鴿子血紅寶石,從簪子兩端,長長垂下兩條黃金鍊子,別在他耳後的頭髮上,末端搭在他的衣襟前,墜著兩顆珊瑚,只覺尊貴無雙,讓她心中生出強烈的距離感。
只是他的面色,不知是勞累的緣故還是怎地,比從前顯得更加蒼白,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姜灼華不由收回目光,盈盈下拜行禮:「給陛下請安,吾皇……」
話未說完,葉適俯身握住她的胳膊肘將她從地上提起,一把攬進了懷抱里,緊緊抱住。
元嘉見此,挑眉抿唇,賊兮兮的笑笑,一溜煙兒下了樓梯,去了一樓等著,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一會兒還得護送陛下回宮。
葉適微微側頭,臉埋進姜灼華耳後的鬢髮間,半晌後,在她耳畔輕聲道:「華華,我好想你。你怎麼不給我回信?」
姜灼華被他箍緊在懷抱里,源源不斷的溫熱隔著衣衫從他身體上傳來,她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葉適的話。
葉適抱她抱得很緊,屋內只余燭火噗漱噗漱跳動的聲音,還有耳畔,他輕微的氣息。
良久後,姜灼華不由蹙眉合目,在他耳畔輕聲道:「抱歉……」
葉適聞言一愣,隱隱從她這聲抱歉里,覺出些異樣的味道,不知是說沒回信,給他說抱歉,還是旁的……
葉適忽而一笑,將她鬆開,本能的往好處去想,他捏在姜灼華雙肩,俯身看著她的眼睛,笑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在忙妹妹的婚事,沒空回信也是尋常。」
姜灼華正欲開口,卻又被葉適打斷道:「華華,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我想明日宣讀封后的聖旨,跟我走,可好?」
葉適的目光凝在姜灼華面上,神色間滿是期待,等著她點頭。
然而姜灼華看看他,復又垂下眼去,有些逃離,葉適見此,心底漸漸滲出涼意。
姜灼華微微後退一步,順勢從他手裡掙脫,側身對著他,方吐出幾個字:「陛下,我不想進宮。」
話音落,葉適身子一怔,他萬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提前奪位後,等到的居然是她的一句不想進宮。
他喉結微動,脖頸處青筋連帶著繃起,半晌後,葉適看向她的側影,強笑著道:「可是、可是你是喜歡我的……」
姜灼華聞言,垂下眉眼,她道:「是,我喜歡你。」
葉適聽她承認,忙上前兩步,走到她身邊,俯首看著她,頗有些激動道:「既然喜歡,那就跟我走。嫁給我,做我的皇后,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輩子不分開。」
姜灼華這才轉頭看向他,對他道:「陛下,正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才不想跟你進宮。你是皇帝,你不可能只有我一個女人,即便初時,你能抵擋得了大臣的催促,但是長久以往下去,累的只會是你。」
葉適搖搖頭,扣著姜灼華的雙肩,將她身子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鄭重承諾:「不會。華華你信我,我做得到!無論遇到任何阻礙,我都有解決的辦法,我保證,這一生只有你一個皇后,絕不再娶旁人!」
人的感情和意願,都是萬分的美好,美好如湛藍的天空上漂浮著的朵朵白雲,可生活總是會落到實處。
就像曾經魏少君和她的感情,無論多少信誓旦旦,無論多少美麗的憧憬,最後都在瑣碎的現實里,一點點的磨盡。
再度相見,心中唯剩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嘆。
葉適眼裡只有美好,而姜灼華,卻見過鮮血淋淋的現實。
姜灼華看著他,輕聲道:「我見到廢后劉氏了,她和恭帝,最開始也是恩愛夫妻,可是後來為什麼會走到成為廢后的那一步?不是我不信你,我相信你方才的承諾都是真心的,但是這世上無常變數實在太多,今日渴望得到之人,來日也許就會避之不及,今日親密無間之人,來日也許就會拔刀相向。」
葉適聞言,委實不知該再說些什麼,才能叫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明白語言的蒼白無力,明白行動勝過言語,但是,她連讓自己做給她看的機會,都不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