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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唐天陽雙手捧著瓷杯,這杯紅茶,初時有松煙澀味,輕抿後甜醇回甘,清飲時最暖胃。茶能由苦回甘,人呢?他和大女兒之間,缺失的那道長達二十年的裂痕,恐怕永遠也補不上了。
一樓的大廳里,沒有謝承銘,任喬正要開口詢問,管家先一步說:“您的朋友在樓上,請隨我來。”
任喬很少往這個方向走,長廊那頭住的是唐紹世。她來唐家第一天,就和他交惡,後來又被他擺了一道,成為他和唐婭鬥法的工具。她對他一向沒什麼好感,也談不上來往。
歐式別墅,被唐紹世改建的極具現代風格,超大的電子屏橫亘在房間中央,榻榻米上坐著兩個少年,一人對著一台電腦,音箱裡傳出激烈的遊戲音。唐紹世稍顯尖細的聲音,時不時地響起:“他沒閃,來中路抓!”
任喬叫道:“阿承?”
謝承銘立馬從原地彈起,扔下滑鼠和鍵盤,乖巧地站在她的身後。唐紹世不滿:“搞什麼?不能打完這一局嘛!人頭都在你身上,你走了團戰怎麼辦?”
“我們先去吃飯了。”任喬得意地沖他笑笑,帶著謝承銘離開。
唐紹世一腳踹翻電腦主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玩伴,就這麼跑了!他太過早熟,把同齡人都當成弱智,懶得搭理。他是唐家少爺,周圍有不少馬屁精,但也是沒腦子的,只會哄著他。
剛才他在客廳,看到謝承銘玩魔方,那是他隨手扔到沙發上的。謝承銘手速很快,修長的手指在顏色斑斕的魔方上翻飛,眨眼功夫就對好了。
唐紹世對謝承銘的第一印象是,高智商,很聰明。然後他看到了謝承銘的眼神,其他人來到唐家,眼裡總是帶著敬意,仿佛唐家的一草一木都高高在上。謝承銘不是,他懶懶的,好似一頭吃得饕足的獵豹,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致——除非再次看到自己的獵物。
他邀請謝承銘玩遊戲,只教了一遍,謝承銘就玩的比他還好。要知道,他可是這個區的王者啊,三個月打到rank榜第一,被稱為上帝之手。怎麼會有人只玩了一局,就能在補刀、走位、gank、全局意識等等方面,全部超越他呢?不服都不行。
唐紹世還想著打完這一局,和謝承銘solo呢!結果他看到了什麼?這個身上有著和他一樣,睥睨天下似的傲然的人,在任喬面前,居然變成了一隻無比乖巧的小狗。她只是招了招手,他就巴巴地搖著尾巴上去討好!
任喬和謝承銘在餐廳吃飯,唐紹世也跟了過來。廚師煮的是肉醬義大利面,謝承銘習慣直接用手抓著吃,拿叉子的動作十分生疏,太過笨拙,有幾次都扎在嘴角,流出鮮紅的血跡。
“我餵你吧。”任喬認命地說。因為謝承銘用不慣餐具,她平常都是煮肉粥給他吃,今天忘記提醒管家了。
謝承銘張開嘴巴,任喬挑起意面,一邊卷,一邊說:“阿承,你看,用叉子把面捲起來,然後送到嘴裡。手上的動作要穩,力氣不要太大,叉子很輕的。”謝承銘笑意盈盈地點頭。
唐紹世啪地一下拍在餐桌上:“看不下去了,兩個蠢貨!”任喬能贏明淵,他還以為她有長進呢,結果還是傻乎乎的。三歲小孩都會用鋼叉吃飯,謝承銘那麼聰明,一看就是裝的啊!偏偏她還信。謝承銘就更是宛如智障了,怎麼會看上任喬這種笨女人?
任喬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發什麼神經?”
年邁的管家笑著解釋:“小少爺正在中二期,很傲嬌,他生氣是為了掩飾失去玩伴的落寞。”他在唐家工作已有三十多年,親眼看著他們長大,雖然是僕人,卻有長輩的寬容。
任喬對此大寫的服氣,對唐紹世這種熊孩子,管家都這麼有愛,是真的敬業啊!她都想為他的專業素養點讚了好嗎!
趁著管家在這裡,任喬乾脆把話說開:“以後能不能別再讓唐婭開我的門了?一點隱私都沒有。”
她的語氣很沖,老管家還是笑眯眯的:“我可做不了主,這還是老太爺在世時定的規矩。只要房間的物聯網系統,檢測到主人還沒入眠,唐家其他人都能打開房門。他老人家常說,宅子太大,人心反而遠了。”
“你是說我也能打開她的門?”任喬餵謝承銘的手,停在半空中,“可她不是這麼說的,她說她和管家關係好,所以才”
“她從小就這樣,十句話里,九句半都是假的,最愛虛張聲勢,這能給她安全感。”管家的語氣,像是在數落一個任性的孩子,話說的難聽,口吻卻不重。仿佛在他眼裡,偌大的唐家,沒有一個壞人。
任喬來了興致:“那唐天陽呢?”她想知道,這位老管家怎麼評價老狐狸。
管家第一次皺了眉頭:“大小姐,你不該這樣叫老爺,他是你父親。”說到這裡,他手上戴的機械錶準點報時,他對任喬抱歉地笑笑,“我該去幫老爺鋪床了,別人鋪的床,他總是睡不踏實。”
走到拐角處,他忽然回過身提醒任喬:“其實您最該關心的是懷少爺,您不在的這段時間,懷少爺每天都會在花園裡等您。深秋太涼,他的身體熬不住的。”
任喬一開始沒在意這句話,即便是等,也是白天啊。她把謝承銘安置在客房後,回房間睡覺,拉窗簾的時候,依稀看到槐樹下那道石青色的身影,這都九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