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
匍匐在地的肥碩身體不斷地抖動著,有如無骨的長蟲。
「哦?」陸承寧語氣帶上了疑惑的笑意,「不知唐大人如何讓孤『萬安』?孤心中甚為不寧啊,唐大人可有辦法?」他理了理寬袖,落在地面上的陰影動了動,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
唐賢隆感覺有一道視線緊緊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像是鐵索一般纏住了自己,沒有絲毫的空隙。冷汗浸濕了脊背,順著脖子緩緩流了下來,有如蚯蚓在肌膚上爬行。
他眼前是潮濕發霉的稻草,散發著難聞的味道。輕輕抬眼便可以看見玄色的衣角,毫無動靜。撐在地上的雙手逐漸握緊,有泥土陷進指甲里,唐賢隆抬起頭,看著外面端坐的身影,臉上竟是展開了笑容。
「罪臣自知萬死難抵罪孽,卻仍想在臨死之前為殿下盡一份心……」他身子微微動了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陸承寧的神色,卻失望地發現沒有任何的痕跡。
「盡心?」陸承寧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就像為寧國公盡心一樣嗎?」
「這……這……」唐賢隆心下一驚,眼神遊移,聲音有些干啞,「必然是更加盡心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他喉結動了動,只覺喉嚨乾燥的像是要燒起來了一般。
「孤不需要你來盡心。」陸承寧站起了身,身側配著的長劍斜斜地置於腰間,劍鞘漆黑,似要與玄色的寬袍融為一體,「你只需要告訴孤,私自扣下的貢品現在何處,貪下的銀兩又在何處。否則,今日你的命便就留在此處吧。」
衣擺隨著他的動作輕晃,上面繡著的暗紋映著火光,很是神秘。
「不——」唐賢隆像是被突然刺激到了一般,猛地站起來,拔高了聲音,「我是一州州牧,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私自處置我!我要進京——我要進京!」
他面色猙獰地看著牢外的陸承寧和顧明珩,鼻翼扇動,眼底滿是恐懼。搖晃著的身子重量全都靠在了重木監牢上,眼中的凶光像是要殺了陸承寧一般。
他就像即將被斷頭的死囚,因恐懼而失了心神。
「進京?」陸承寧低低地重複了一句,他朝著聲音的來處看去,眼前只有十分模糊的影子,於是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聲音卻帶著威儀與殺意,「說吧,你的貪銀藏在何處。貢品之事找到簿子已是足已,已經不需要你開口了。」
自來惠淮二州之初,他便沒有想過要善了,更不用說將這些人押送入京。
不在此時拔除三公的羽翼,等著他們再捲土重來嗎?陸承寧唇間帶著涼薄的笑意,權利的博弈,從來就沒有退路。
「簿子……」唐賢隆聞言一頓,感覺全身的血流都凍結了一般,他的視線在身前兩人身上游移不停,「你們怎麼會知道簿子……怎麼會……有內奸!」他惶恐地吼道,聲音斷斷續續。
突然,視線一移,他像是見了鬼一般滿臉恐懼地指著顧明珩,「你……你……你是那個琴師?」
見顧明珩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猛地跌坐在了地上,「不可能……不可能!」他崩潰一般地大聲吼叫出來,聲音在地牢中不斷迴響,最後被吸入了地底深處。
火把燃燒的聲音極為清晰,一點一點蝕盡他的理智。
陸承寧聞聲退後了一步,自雙眼失明後他的聽力更加敏銳了些,但是對這般刺耳的聲音很是不適。顧明珩餘光見了他的動作,沒有做聲。
原本是吩咐趙顯帶人來審問的,但是陸承寧卻執意要獨自審問唐賢隆,雖然不明白出於何種原因,但是顧明珩心下不放心,還是跟了過來。
許久之後,唐賢隆突然坐起身來,他一雙小眼看著玄袍玉冠的陸承寧,面上的橫肉抖動了幾下,「殿下,你走近些,我便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事。」他的情緒像是突然就平靜下來了一般,顯得很是詭異。
「說。」陸承寧沒有理會他,淡淡地吐出一個字,帶著不悅。
「殿下,罪臣乃是將死之人,況且深陷牢籠,自然也不會對殿下造成任何的威脅。」他說著竟是帶上了笑意,在昏暗的陰影中更是顯得有些恐怖。
說著抬起自己的雙手,「殿下您看,鎖鏈將我的手緊緊鎖住,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危險。」他一邊說著,一邊緊盯著陸承寧的神色,眼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惡意,「你不是想知道鐵礦在哪裡嗎?那裡除了我,再沒有人知道在何處了!」
他像是篤定陸承寧不敢殺他,神色極為張狂。
顧明珩聽了唐賢隆的話,神色一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陸承寧,就見他神色依然沉靜——鐵礦嗎?腦海中隱隱浮現出什麼線索,卻怎麼也回想不到。
數息後,地牢中突然傳來唐賢隆的嘶吼聲,「難道你這太子便是如此膽怯小兒?真真可笑!甚至畏懼我這個牢中之人!」他滿是嘲笑與諷刺,雙眼像是蛇一般緊盯著陸承寧,不放過絲毫細微的表情。
「住嘴!」顧明珩剎那間反應過來他的目的,厲聲喝道。一向清和的氣息被狠厲所替代,他上前幾步走到陸承寧的身前,直直對上了唐賢隆的視線。
「他的眼睛!」唐賢隆驀地大聲笑道,「瞎子!他是瞎子!」他亢奮地擺動著雙手,形似癲狂,鎖鏈不斷撞擊,聲音很是刺耳,「太子是瞎子!大雍儲君是瞎子!若是寧國公知道——」
突然,他的聲音停了下來。緩緩低下頭,他雙眼猛地睜大,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的長劍,再難發出任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