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驕傲如他,卻是落了淚。
窗外傳來嗚咽的風聲,穆寒江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動了身形,走到了謝昀泓的書案邊。案上用玉質紙鎮壓著一張白紙,上面墨跡凌亂,最後一划半途而絕,斷在了一處墨漬上。細小的墨點濺開在雪宣上,剎那間刺了眼。而不遠處,是生生被手指扳斷的毛筆。
穆寒江將手放到了字跡間,指尖觸到了一陣濕意,淡淡的墨漬印在了他的指腹上,如再也不會消失。
「阿珩,阿泓可是再不會理我了?」他突然問道,帶著迷茫,「昨夜二哥打趣說我也該娶個妻子帶著回燕雲了,我沒有答話。我不想娶妻的,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誰也比不過阿泓。」
他神色有些恍然,又帶著無措,「清晨的時候阿泓進府里來找我,正好遇見二哥自我的院子裡出來,那時二哥朝著我喊了一句『穆三,父親也說你趕快娶個妻子回燕雲』。聽完之後阿泓轉身便走了,再不理睬我。」
他偏過頭看著安靜聽著自己說話的顧明珩,像是變了個人,氣息很是衰頹。
顧明珩動了動嘴角卻沒有開口,這般的事情,並非是他能夠插足的,即使他們一起長大,於情之一事,亦是無法干預更多。
沉默了許久,穆寒江突然朝著門口走去,腳步甚為急促,像是想要追趕什麼。但是一腳踏出門檻的時候,卻停住了身形。他看著門外耀眼的天光,唇邊溢出了濃重的苦澀。
風吹書卷,濃墨染就的雪宣上,寫著四個筆鋒凌亂的墨字——一往而深。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心裡有些難過的作者君:
最後一句話的全文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本想把章節標題改為深情因為寫著寫著想到了這個詞「難賦深情」
莫名心生憂鬱啊……【嗷嗷嗷為什麼作者有話說也是這種語氣==
作者君正常的語氣應該是:嗷嗚心裡好難過求抱抱~嗚嗚TT
☆、第六十章
接下來的幾日,雖然二人依然日日來這崇文館,但卻再不如從前了。穆寒江看著謝昀泓的側影多次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不敢輕易靠近。
而謝昀泓卻像是沒有看見他忐忑的模樣一般,每每視線掠過他的方向,都不會再有停留。
顧明珩在一旁看著心中難過,卻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情之一字,傷人傷己。
夜色落下帷幕,將整個宮城都籠罩在了其中。
顧明珩獨自坐在燈下翻看著書頁,霜色的外衫鬆散地披在身上,沿著坐榻覆下,殿中唯有燈火偶爾的「劈啪」聲。下午的時候陸承寧便被今上召去御書房議事,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宮侍們都候在殿外的廊下,此時整個寢殿中唯有他一人。影子斜斜地落到地上,形單而影只。
偶爾自行行墨字間回神,總會下意識地攏一攏外衫——阿寧,原來沒有你的夜晚,空氣也變得如此涼人。
「何事?」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出現在屏風外,顧明珩淡聲問道。
「稟太子妃,穆公子在漱玉亭中飲酒,看著怕是醉了。」姜柏的聲音放得很低,沒有宮侍慣有的尖細。他深埋著頭,朝著屏風內的人影說道。
接著就聽見衣衫摩擦的窸窣聲,木屐聲輕,不一會兒就看見霜色的衣擺出現在了眼前。
「阿木還沒有回去?」顧明珩一邊說著一邊朝外走去,腳步有些急促。
「回太子妃的話,穆公子今日午後便出宮去了,於傍晚的時候又進了宮來。他命人找來了幾壇酒,又叮囑說不必通報殿下與太子妃。奴才看著穆公子是想要找一個清淨的地方喝酒,便命人在一旁候著,等候差遣,若有什麼事也好來通傳。」
姜柏一路解釋著,跟在顧明珩的身後,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
「嗯。」顧明珩聽完應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阿木他不在自己家中喝酒,卻來這東宮,想來而是找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借酒澆愁吧?將軍府中有父兄在,若是如此必定會讓他們擔憂。
站在小路的盡頭,顧明珩遠遠看著亭中不甚清晰的人影,吩咐道,「去將軍府通報一聲,就說阿木今日歇在東宮了,明日午後便回去。」姜柏應下,轉身很快地離開。
漱玉亭建在東宮一處三丈(十米)高的假山旁,綠樹掩映,幽蘭盛開,很是清幽。山石上有水流湍湍,落於池中濺起無數水花,池中種有睡蓮,蓮下錦鯉浮游。
亭邊一旁侍立的宮侍見顧明珩沿著小徑一路走來,急忙恭敬地行了禮,又見他揮了揮手,便默不作聲地退下了。
夜露有些涼,顧明珩遠遠便聞到了烈酒的酒香,像是要將人沉靜下去的心緒再次激起。
穆寒江雖坐正了身形,腰背挺直,但是不難看出他已經喝醉了。聽見腳步聲,過了數息他才轉頭看過來,偏著腦袋辨識了許久,迷濛的雙眼瞬間錚亮,「阿泓……你來了?我還以為你再不理我了呢……」
他呢喃著說完,又低低地笑了起來。一雙眼看著身前的人,像是要將他記在血脈里,再不能抹去。
見「謝昀泓」沒有說話,他又很是委屈地皺起了眉,有些著急地重複了這幾日來無數次想要解釋的話,「阿泓,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成親的……真的沒有……她們全都比不上你,我才不要和她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