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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則顏朝著顧明珩的方向再看了一眼,隨後收回了視線。
去到河邊長亭的時候,就看見謝昀泓和穆寒江都已經到了。這木亭已有些年月,紋路沉黯,不知已經受了多少風雨。
「阿珩,你們的動作可真是夠慢的。」謝昀泓拖著懶洋洋的語調,春日的暖陽曬得他全身舒坦,說完又用摺扇輕輕碰了碰穆寒江,穆寒江會意地自盤中拿了一個葡萄遞到他的嘴邊,神色極為自然,眼神甚至帶上了笑意。
「臨出崇文館時,鄭老突然考校阿寧經書,這才耽擱了些。」顧明珩坐到石凳上一邊解釋道。去年入冬後鄭老身體染了疾患,痊癒之後也大不如前了。自陸承寧開始上騎射課之後,經文課業便改成了三日一次,也以答疑解惑為主了。
隨意地聊了幾句,一直沒有開口的穆寒江突然喚道,「阿珩。」見顧明珩看過來,便開口道,「幾年前你讓我找的寧無懌又有了新線索,家中來消息說他近日即將入京。」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顧明珩這樣看重這個寧無懌,但是他答應了的事情就會一直放在心上。
顧明珩聞言點了點頭,看來這一世許多事情還是依然按照著一樣的軌跡發展著,想了想道,「聽說穆將軍和兩位穆小將軍都會回京?」
聽了顧明珩的話,穆寒江咧開嘴笑了出來,顯得很是開心,「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父親和大哥二哥了,都不知道他們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說著語氣也變得愉悅起來。
自建章十一年進東宮到現在,他已經有八年沒有回過燕雲,也沒有見過家人了。兩年前穆德鈞將軍是要進京來謝恩的,卻因為西涼國突發的戰事耽擱了。如今戰事平息,才有時間進京來。
謝昀泓察覺到他話中淡淡的苦澀與思念,半眯著眼揚了揚下頜,「怎麼,本公子對你不好麼?」他眉目如琳琅美玉,此時的模樣更是風情流轉,令人神迷,語氣卻帶著危險的味道。
穆寒江連忙搖頭,笑得有些呆傻,「阿泓對我很好。」一邊說還一邊十分肯定地點頭。謝昀泓淺淺地「哼」了一聲,這才又閉上了眼,躺到了他的腿上,像是睡去了一般。但穆寒江卻不經意發現他微微發紅的耳尖,一時暗暗笑了出來。
他再不精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這世上誰是真的對他好,誰需要他以誠相待。
顧明珩正含笑看著兩人,就感覺陸承寧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抬起頭便對上了他漆黑的眸子,「阿寧怎麼了?」已是不覺軟下了語氣。
「阿珩答應我要一起放紙鳶。」他面無表情地陳述道,但是眼中卻帶著期盼的神色。
顧明珩聞言一愣,隨後點點頭,雖然覺得自己已經加冠還去放紙鳶有些難為情,但看著陸承寧的模樣怎麼也拒絕不了。
兩人沿著河岸往著上遊走,逐漸遠離了人群的喧囂,阿徵和趙顯帶著幾名親隨遠遠地跟在後面。
天高雲闊,惠風和暢,雍河的水清澈沉靜,映著天色波光粼粼,淺岸處有水草搖曳,可以清楚地看見細枝拔節,根系藏於泥中。
顧明珩神色溫和,連一身的霜色衣衫都多了幾分暖意。他偏頭看著沉默著拿著紙鳶的陸承寧,「當年是我親手畫的紙鳶,如今終於等到了阿寧的親筆。」他眉眼都帶著笑意,如春風化雨,雨化江南。
陸承寧沒有回答,他雙眼專注地看著顧明珩,眸中是深深掩藏的情感,有如他的世界中,他便是唯一。
兩人的腳印交錯著印在濕潤的泥土上,再也區別不開來。
到了開闊的草地,顧明珩快走幾步轉過身看著陸承寧,「阿寧,就在此處如何?」他的身後是延綿的綠茵,遠處的山嵐雲煙霧靄,如似畫卷。
陸承寧點了點頭,他並不在意是在何處,他只是想要和顧明珩單獨相處罷了。於是將線軸握在手中,陸承寧將紙鳶遞給顧明珩,「阿珩。」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驀地讓顧明珩心中一悸,下意識地移開了眼。
看著紙鳶隨著二月的風緩緩上升,顧明珩想起多年前他們在宮城中放紙鳶之時,頭頂只有四角天空。
而如今——見陸承寧遠遠地對著自己揮手——顧明珩嘴角彎起,阿寧,屬於你的,是這萬里江山錦繡!
跑累了,將線軸固定在地上,兩人仰躺在斜坡上,也不在意綠草汁液會沾染在衣衫上。望著天上的流雲,與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點的紙鳶,一時靜默無言。
每日掙扎在權力浮沉之中,此時真真是偷來浮生半日閒。
顧明珩偏頭看向陸承寧,就見他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一般,臉色比之平日要緩和許多。
如今陸承寧年已十七,五官明朗,相貌卻完全不同於今上。他的眉宇間總是多了些寒意,一雙眼漆黑如墨,讓人下意識地產生恭敬之心。不知是否是小時候的影響,他總是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是卻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連鄭老都笑嘆「此子年紀尚輕便已有了帝王威儀」。
陸承寧似有所覺地睜眼,就看見顧明珩眼神怔怔地看著自己,有細細的草尖挨著他的臉頰,更襯得細白如瓷,「阿珩?」他輕聲喚道,帶著疑惑。
顧明珩聽見他的聲音一下子回過神來,一眼對上了陸承寧的雙眸,不知為何呼吸一頓。
這時,陸承寧突然長臂一伸,鬆鬆地環住了顧明珩的腰,尚未施力卻毫不容人掙脫。他看著顧明珩帶著驚訝的眉眼,眼中似有難以抑制的情緒湧起,最後嘆息一般吻住了顧明珩淡色的雙唇,斯磨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