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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季彥進了房間,就看見蕭芷蔚安靜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他心裡不禁有些惱怒,面色也不怎麼好。
「大人不在前院招呼各位大人,卻是來了我渡芳齋,這是為何?」她見顧季彥的神色,也沒有了好語氣,直接坐到了椅上,看著顧季彥慢慢地說道。她一雙杏眼,又添了許多的脂粉,看起來稍盛氣凌人了些。
「夫人做的好事還需要我明說?」顧季彥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語氣也悠哉起來。他乃世家公子,論養氣,可不是蕭芷蔚能比得上的。雖然濮陽顧氏與蘭陵蕭氏都是世家大族,但是這大族之間,也是有高低之分。而各族嫡系,也有正統嫡脈與旁支的區別。
「好事?」蕭芷蔚笑盈盈地看著顧季彥,並無半分異色。
顧季彥放下茶杯,看著她的模樣沒有再開口,定定地看著她勾勒的細長的眉眼,嘴角也浮起了笑意,「明珩雖是你姐姐的兒子,但是他是我顧家的嫡子,你姐姐雖是去了,族譜上元配的位子永遠是她的名字。
婉菱的年齡雖然與太子相當,但是她的的身份,不管如何,都是入不了東宮的,再說,明珩入宮是神官的意思,所以,別再在旁人眼裡落了笑柄,不然我濮陽顧氏和你蘭陵蕭氏,可捧不住這臉面。」
說著斂了笑容,轉身向門外走去,寬袖博帶間摩擦聲很是刺耳。
蕭芷蔚在他出門後,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拿著手裡的茶杯重重地落向桌面,卻在最後一寸猛地放輕了力道,茶杯與桌面之間只有幾不可聞的聲響。
房中侍女像是沉默的石像,安靜地近乎詭異。
「紅藥,手指的丹蔻,再濃些。」
顧明珩穿著白色的中衣閒適地坐在椅上,他方十一歲,卻是身量修長,身後一個小婢正在為他熏發,動作很是小心。如今已過了兩個時辰,連臥房之中都能夠聽見遠遠傳來的喧鬧聲。
顧家嫡系入了東宮,朝野上下又是一番勢力分割。朝野上下每個人都清楚,只需十年,顧氏就有很大可能站到大雍的頂峰,而顧明珩,極有可能就是未來的攝政皇后。
「公子,改好了。」阿徵進屋來說道,他的身後跪著一排高舉著托盤的女婢,上面是摺疊整齊的禮服。顧明珩「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此時他的心緒有些凌亂,想著今晚子時之前便要入宮,只覺呼吸都要急促起來。他仔細回想著上一世大婚時的場景,那時太子陸承寧情緒突然失控可是嚇到了無數的人,連皇上都驚地直接從御座之上站了起來。若是沒有誰在背後鼓動謀劃,顧明珩可不相信。
前世與陸承寧相處了十數年,他雖不聽不言,卻是極為安靜的一個人,盯著一朵花便可度過半日,連腳步都不移動一寸。為何就在大婚上鬧出了此等事情?
「公子。」耳邊傳來阿羽的聲音,顧明珩將視線移到他的身上,就聽他道,「太子已出了承天門。」
太子兩個字落在耳里,顧明珩本想問可有什麼狀況,但是話到嘴邊又止住了,轉而平淡地答了句「知道了」。過了承天門,便是已經離開了宮廷,到了朱雀大街了。太子他素來不喜喧鬧的氣氛,怕是現在已經很不耐了吧?
想到這裡,顧明珩突然有些怔愣,自己這是怎麼了,雖說已經決定要幫這個傻太子保住皇位,但是何時自己開始關心他的情緒了?
想著搖了搖頭,又吩咐道,「把禮服拿過來吧。」聞言候在一邊的侍童們便安靜迅速地展開紅色禮服,很是精細地為顧明珩穿戴起來。禮服極為複雜,單是中衣便有三層,更別說外袍以及各配飾。
顧明珩的皮膚如瓷白,眉眼濃淡相宜,濮陽顧氏本是近千年的世家大族,數百年前便有「桃花公子,俱出濮陽」之語,這「桃花」二字,便是說的濮陽顧氏嫡系公子所具有的桃花眼,形狀似桃花花瓣,眼尾細長,笑而沉醉,不笑涼薄。
顧明珩尚未加冠,一雙眼卻已是神形兼備,不笑時有如寒星點綴,愉悅時雙眼含笑,有如十里桃花讓人迷離。
因為尚未加冠,因此顧明珩並沒有戴上玉冠,而是用繡著暗色銀線的黑色髮帶將頭髮束起。展了展長袖,顧明珩轉身看著一旁已經看呆了的阿徵和阿羽淡聲問,「怎麼?」
「公子俊美。」阿羽先回過神來,開口就來了一句,隨即發現自己有些失言,但眼中驚艷之色猶在。平日公子多著青衣,有如高山之雪,仰而望之。而現在一身紅衣的公子,真真讓人見之不忘。
顧明珩看了他一眼,「你們兩個可是要跟著我進宮的,謹言慎行。」說完見阿徵與阿羽紛紛躬下身,也沒有再開口,他明白他們的心性。
「準備吧,沒多久太子就應該到了。」
☆、第三章
僕役來報太子儀仗已經到達顧府門口的時候,顧明珩正在整理古琴「含章」,他站在窗邊的琴架前,層層疊疊的紅色禮服逶迤在地,繞成了一個弧形,映著日光讓人心悸。
「到了?」顧明珩低喃道,正在輕撫琴弦的手微微一頓,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如今是怎樣的心情,但是十分確定的是,從現在開始,他即將面對著一個更加慘烈的戰場了。
這個戰場,不是登上至高的位置,便是被人踩在腳下,碾入塵埃。
「把『含章』包好,之後親自送進東宮的寢房。」顧明珩理了理廣袖站起身來,對一邊站著的阿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