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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中滿是喧囂,檐下垂掛的燈籠倒映在水面上,波紋里晃眼的火光不多時便被風吹皺了,緩緩散去。空氣中飄散著甜膩的香味與酒氣,席上酒盞交錯,迷亂人眼。
琴師淡淡彈奏,宮商角羽間帶著幾分深沉。
「太子儀仗已經到了滄州邊境,雖是因太子水土不服,染疾而歇了幾日,但是不管如何,七日內必定會進入惠州,不知唐大人可有良策?」說話的是一個中年文士,他著了一件深青色文士服,此時正直身坐在椅上,身側擁著個歌伎。
話音剛落就見唇邊遞來了一杯酒,女子玫紅色的指尖散發著縷縷幽香。他展眉一笑,就著歌伎的手飲下,得了水榭中眾人的撫掌叫好。
歌伎羞澀一般靠入他的懷中,柔若無骨。
「仲雲可是心中惶恐啊?」州牧唐賢隆聞言放下手中的酒杯,便有身邊隨侍的童子將其滿上,水液有些渾濁,看不清杯底的景象。
他眯著一雙眼看著徐仲雲,本就不大的眼更是只剩了一道縫,只聽他語調緩慢地道,「孫兄遣你過來,不就是求一個心安嗎?」話間情緒莫辨。
他有些浮腫的手指端起酒杯遞到唇邊,喝下一大口,隨後將唇覆上懷中歌伎的唇哺了過去,有些許酒液順著女子的唇角溢了出來,帶著胭脂的淺紅,濕了薄紗舞衣。
「大人,我們大人亦是心中擔憂,惠、淮二州本就是一體,任哪一邊出了事都是唇亡齒寒的事啊。」他雖是喝了數杯酒液,但是神智卻極為清明。
心知這惠州的唐賢隆完全是敗絮在內,若非與寧國公有親,根本就坐不上這個位置。但是不管這惠州出了什麼事,都絕不能連累到自家主子。
「砰」的一聲,酒杯傾倒在織錦桌布上,水液很快地蔓延開來。水榭中立時一時便是一靜,唯有琴師手下未停,清淡的聲音徐徐傳出,遠遠向著夜空。他沉靜的眉眼看著手下的琴弦,很是專注。
「徐仲雲,可不要給臉不要臉!」唐賢隆砸了酒杯,一把推開懷中的歌伎,滿面怒氣地看著文士,下頜處的肥肉隨著他說話的動靜抖動著,酒液滴落了些許在手指碩大的祖母綠指環上,顯得很是刺眼。
「大人,仲雲別無它意!」徐仲雲站起身拱手道,很是謙卑。他是淮州州牧孫德義手下第一幕僚,這次受命而來,若是其中出了任何的差錯,自己的地位定然不保。奈何這唐賢隆本就不是好相與之人,很是棘手。
「別無他意?」唐賢隆冷哼了一聲,用白絹擦了手,雙眼陰鷙地看著躬著身的人,嘴角滿是嘲諷之色,「孫德義他什麼東西?連個下人都干在本大人面前放肆!」說著語氣越重了些,竟是帶上了咆哮。
他站起身來,因為飲了數杯酒有些發昏,一旁的歌伎見他身下不穩想要上前扶一把,卻被直接推開了。
「徐仲雲,今日乃我唐賢隆辦的酒宴,請你來你還打臉了?你可知這惠州有多少人想要見我一面而不得?嗯?」他整個人逼近徐仲雲,狠狠地一把抓著他的衣襟,濃重的酒氣噴出,「我告訴你!今天!我就是直接讓你死在這兒了,他孫德義也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說著猛地展臂一推,徐仲雲整個人便被撞到了水榭的柱子上,可以清晰地聽見沉悶的撞擊聲。
在場的人看著發著酒氣的唐賢隆,沒有一個敢開口。他們俱是惠州之下的官員,深知頂頭長官的性子,這幾日因為太子儀仗即將駕到的事,處處都在改帳作假、堵人口實,防著被查出蛛絲馬跡。想來唐賢隆心中煩悶已久,憋到了今天才借著酒氣發了出來。
只是可憐這姓徐的正正撞到了刀尖上。
「大人……」徐仲雲扶著水榭的欄杆站起了身,捂著胸口發出幾聲悶咳,他看著唐賢隆,眼中帶著淺淺的譏誚,很是不善,「大人,這些年來我們大人幫著您掩飾……那些事情若是讓國公大人知道了,甚至是陛下得知……」
還沒有說完,唐賢隆便一腳踹到了他的胸口,徐仲雲整個仰倒在欄杆上,衝力過大,連雕花漆木欄杆都發出了「咯吱」的聲音。他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跡,落在深青色的衣衫上,消失了蹤影。
唐賢隆站在水榭的中央,將手背到了身後,看著胸口劇烈起伏的徐仲雲,掀了掀眼皮,「真是怎樣的主人有怎樣的狗,不要以為那點事兒就礙得著我了。」
說著靠近徐明義,壓低了聲音,「怎麼,你真以為這事兒國公爺不知道?」說著輕哼了一聲,轉身朝著原座走去。
琴聲未斷,裊裊如湖上煙雲。
水榭中「大人息怒」之聲不斷傳來,徐仲雲面上已是紫紺卻無人理會,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掠老虎鬚,個個滿臉恭敬帶著討好,圍在唐賢隆的周圍。
「哼!」唐賢隆面色好了些,一把拉過歌伎置於懷中。她絲薄的舞衣褪下了不少,露出了胸前膚如堆雪,酥肩馥郁。
見歌伎很是順從地倚在自己懷中,唐賢隆肥胖的大手一把落在茜色的抹胸上,狠狠地揉捏起來,自己的氣息也逐漸急促起來。
眾人見他少了初時的慍色,對視了一眼便回了座,知道這一篇算是揭過了。看了看角落已是氣息微弱的徐仲雲,心道這人定是沒辦法活著走出惠州地界了。
「誰在理著貢品的事兒?」過了些許時候,懷中的歌伎已是雙眸含淚,唇間滿是吟哦之聲,唐賢隆減了力道,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