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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皇后急急站起身朝著陸澤章跑去,像是瞬間找到了依靠一般。長長的袍角拖在地上,浮起細小塵埃無數,連袍上的鳳凰紋飾都黯淡了不少。她拉住陸澤章地手臂,眼中滿是害怕。
「怎麼回事!」陸澤章一把甩開她的手,滿眼寒霜。
許琦梧的手一頓,面色怔愣,她看著陸澤章滿臉怒氣的模樣,喏喏地開口,「我……太子……」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卻完全語不成意,神色頗為急惶,連「本宮」二字都忘記了。
陸澤章沒有再理她,大步朝著陸承寧走去,行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沉聲道,「太子妃,你來說。」
顧明珩沒有起身,亦沒有動,啟唇聲音平淡卻又壓抑著什麼一般,「皇后帶著顧夫人與顧婉菱來東宮,執意要將顧婉菱留在東宮內,殿下不願,想要趕走顧婉菱。期間皇后想要鑾儀衛攔住殿下,又怒斥顧婉菱,隨後殿下受到驚嚇便往著鎏金大柱撞去,被險險救下。」
他說到這裡便沒有開口,目光專注地看著陸承寧的眸子,手輕輕撫著他的手背,掌心帶著暖意。
「顧明珩你!」皇后見陸澤章面色已沉,慌張地高聲喝道。明明心知顧明珩此般言語俱是針對自己,但是卻無法開口辯白,因為顧明珩說的確是實情,她甚至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
一時她的面色蒼白起來,滿眼忐忑而期盼地朝著陸澤章看去,卻在對上陸澤章怒意肆虐的神情時,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跟隨著帝王御駕行至東宮的眾太醫站在門口,對視一眼卻無人敢上前。近幾年太子的狀況已是好轉了很多,很久沒有犯過「病」了,而現今看來,此次的根源應該是太子被皇后的行為刺激了,這才出現了如今的情況。
這樣一來,沒有誰能夠斷定自己一定能夠治好太子,甚至是讓太子好轉一二。
「阿寧。」顧明珩看著陸承寧,「阿寧現在一定很難過吧?阿寧是不是很害怕呢?阿寧看看阿珩,不要躲起來好不好?」
顧明珩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地回應,他卻固執地看著陸承寧,每一個字都說地清晰專注,「阿珩就在這裡,不管阿寧想要多久出來,阿珩都在這裡。所以阿寧不要害怕好不好?」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整個大殿中只有他低低卻溫柔無比的聲音,落在旁人的耳里卻是心酸。
謝昀泓只覺有綿綿密密的針扎在自己的心上,如此的難以抑制這般的疼痛。他仰起臉不想讓淚落下,卻發現,原來心中鬱積的濕意是那樣的無法消除。
顧明珩傾身半抱著陸承寧,長長的衣袍落在地上,像是霜雪鋪陳一地。「阿寧,阿珩在這裡啊……」他將自己的下頜輕輕放在陸承寧的肩上,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像是面對著一面石門,卻執意要在其中打開一絲裂縫,讓光亮透進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顧明珩的雙膝冰涼沒了知覺,手臂也酸痛無比。陽光斜斜地射進殿中,將他的影子映在地上,兩個人像是緊緊地融在了一處,再無一點空隙。
這時,顧明珩突然敏感地感覺到陸承寧捂著雙耳的手鬆了松,他一怔,隨即心內幾乎是狂喜。直了身體,顧明珩有些急切得看著陸承寧的眼,「阿寧?阿珩在這裡!阿寧聽得見阿珩的聲音嗎?阿珩在這裡……」
「阿珩……」含糊的嗚咽出聲,陸承寧捂著雙耳的手緩緩放了下來,他看著跪坐在他身前的顧明珩,神色像一個無措而茫然地孩童。
他打量著顧明珩,最後顫顫的伸出手,手指撫上了顧明珩的眼角,一寸一厘地細細觸摸著,雙眸逐漸恢復了神采。
他直直看著顧明珩的眸子,輕輕地喚了聲,「阿珩。」
那一刻,若有天光刺透雲層落到地面。
「嗯,阿珩在這裡。」顧明珩應道。
阿寧,那一刻之前,我心中驚惶,你會再也看不見我,聽不見我,你的世界,會再無我的立足之地。
陸澤章見陸承寧終於開口說話,緊握成拳的手才緩緩鬆了下來。他看著殿外冷聲道,「皇后禁足鳳儀宮,思過三月。責顧相齊家不力教女不嚴,罰半年俸祿。」說完便離開了東宮。
浩浩蕩蕩的宮侍執著明黃儀仗跟在他的身後,如潮水退去。
姜余退出殿門之前,轉身看了看正怔怔開著顧明珩的太子,隨後快步跟隨著皇帝邁出了宮門。
祈天宮。
迦葉身著一件雪色的薄衣赤足站在香爐前,爐中煙霧裊裊,映在他的眸中如大霧瀰漫的破曉,終年不散。
「衛七,你說——是顧明珩直接喚了你的名字?」他的聲音如高山之巔的白雪,純粹而無多餘的溫度與情緒。
衛七低著頭,眼前是迦葉雪色的衣角輕晃,在光線暗淡的殿中很是刺眼,「稟公子,確是如此。顧明珩清楚地叫出了屬下的名字,在看見屬下出現時亦無任何的驚訝。」說著頓了頓,「就像是一直便知道屬下的存在一般。」
他是隸屬於祈天宮的暗衛,只聽令於歷代神官,可以蔑視皇權。自太子出生後被陸澤章送走,便一直在暗處保護太子。連陸澤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顧明珩,到底是如何知道他的存在的?
「是嗎?」迦葉執起銀壺,手指白的近乎透明。緩緩將壺中的水倒入香爐中,細微的響聲後,有煙塵上浮,隨後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