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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西狄為患已久,多少帝王將士想要將他們除掉都未曾成功。」鶴翁並沒有說出什麼具體的內容,只是定定地看著書案後的儲君,渾濁的雙眼帶著銳利。
「離開了天空的蒼鷹便是麻雀也不再畏懼,家犬也曾經流著野狼的血液。」陸承寧看著不遠處的老者,語氣平常,神色無瀾,「孤想要的,便是真正的斬草除根,將他們的血性自傳承中抹去。」
鶴翁放置在袖中的手輕輕一抖,突然就明白了那五千黑甲騎士最終的作用。
東宮。
水榭之中,自湖面吹來的風帶著不知名的花香,無聲地拂過四面的簾幕。謝昀泓一手把玩著一把紅玉摺扇,襯得膚如雪色。
他凝眉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子,眸中少見地沾上了幾許不耐,頭也沒抬地開口道,「木頭你能小聲一點嗎?就不怕手指頭給敲斷了?」
話音剛落,水榭中指尖的輕叩聲便止住了,一身武服的穆寒江略有些委屈地湊近棋盤,眼巴巴地看著謝昀泓,「我不是在想殿下他們麼……」
謝昀泓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打戰想瘋了!」穆寒江也沒有反駁,只是伸手抓了抓頭髮。
此時他的父兄皆在前線統領三軍,他便是那個放在君王眼前的質子,讓王座上的人安心。所以他就算再怎麼想一刀一馬回燕雲,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萬千情緒,日日留在這東宮等著戰報。
他懂,所以他握緊了拳頭,也沒有衝到朝堂上去請命。
顧明珩將白子落在棋盤上,柔緩的聲音響在三人的耳邊,「陛下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大好。」沒有猶豫與揣測的語氣,而是肯定。話一出,謝昀泓與穆寒江幾乎是同時抬頭看他。
自從陸承寧去往燕雲,一年來便是顧明珩以太子妃之名主持東宮大小事宜。這時說皇上染了疾,那便是真的了,且可以肯定的是,這病還不止是微恙。
但是一國儲君卻不在京城。
「需要告訴殿下嗎?」靜了靜,謝昀泓問道。
「尚且不用。」顧明珩搖了搖頭,「前線之事本就紛雜,陛下這邊尚還無傷大局。」只是安王卻像是要等不及了。隨著前線的戰報一次一次地傳來,太子承寧的聲望不管是在民間還是在朝堂都在不斷地升高,若太子得勝歸來,那安王隱忍了如此之久,便是真的白費了。
一旁的兩人見一身松青色深衣的顧明珩又自顧自地思索起事情來,也沒有出聲打擾。東宮之事每每都需要他做最後的決定,尚且不說別的,這些都已經足夠讓人疲累了。若是換了常人,怕是早已堅持不下來了吧。
穆寒江看謝昀泓面上也有了憂色,想了想,伸手握住了謝昀泓微涼的手掌。謝昀泓怔了片刻,卻沒有掙脫。
湖面風起,葉落知秋。
☆、第七十章
建章二十三年,自京中傳來今上病重的消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來自東宮的信箋,上面只有兩個字,「勿憂。」陸承寧用指腹細細摩擦著熟悉的字跡,眼前似乎能夠看見顧明珩的音容。
緊緊閉上眼,將突然湧起的思念強行壓制,細細地把紙條放入懷中,這才揮了揮手,命人將候於帳外的將領宣入議事。
初夏時節便是每年水草最為豐美的時候,對於西狄這樣以遊牧為生的國家來說,正是儲備兵馬的好時機。經過兩場大戰後,雙方在短時間內都無力對陣時,西狄主將卻生生拍斷了一張木桌。
無人知曉,那如同地獄餓鬼一般的黑騎是怎樣繞過了兩軍交戰之處,悄無聲息地侵入了西涼國的腹背。
自燕雲檀州而起,五千黑騎兵分兩路,如同大雍的利劍與長矛一般生生在草原之上劈開了一條血路,沿途俱是屍骨堆積,血流成河。
十三歲以上的西涼國男子紛紛參軍上了前線,留在帳中的便只有老弱婦孺。遇上如鬼魅一般的黑甲騎士,幾乎毫無抵抗,所過之處,沒有活口。因此直至近三月後,意識到事態不對的人前往探查,方被震驚了心神。
如此血海深仇,鷹的子民怎能忍得下!
夜色瀰漫四野,廣闊的草原像是足以吞噬所有的巨獸一般蟄伏在一側。
穆寒逸摘下頭盔丟在火堆旁,伸手拿起架在火上的烤肉,眼睛都亮了起來。他一身重甲,整個人都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看不清身形。
顧徵戈看著火光下他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的模樣,笑著搖搖頭。相處了這麼久,他也知道這穆家二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性子。便也解了披風席地而坐,拿了一隻油亮油亮的乳羊腿吃了起來。咬了一口細嫩的羊肉,才覺得早已腹鳴如鼓。
「照著殿下推算的時間來看,現在西狄蠻子已經恨咱們恨的不行了吧?」咽下一塊肉,火光下的穆寒逸顯得很是精神。他自小在燕雲的邊界與軍營中長大,所思所想都是怎麼將西狄給打得遠遠的,如今這一役可算是要得償所願了。
即使已經開始有部族組織人馬圍剿黑騎,但黑騎手中握著寧無懌的商隊數年來一筆筆勾勒出來的地圖,來往極為隱蔽迅速。一面暗襲著分散的部落,一面引著追兵四處奔忙。對於這般的情況,穆寒逸實屬心喜。
「雖然我們讓西狄在後方流了不少的血,但是這些或許都會轉嫁為燕雲的壓力。」顧徵戈眉眼沉穩,卻帶著明顯的擔憂。
不管家國種族,任哪一個男兒知曉自己的父母兒女死在了敵人的長刀之下,家破人亡,也再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西狄的將領必定會將此作為激發士氣的工具,那時候,那些西狄人真的會化身為草原狼,為自己的同胞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