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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時常跟著母妃一同來這太液池邊遊玩,那時候六弟你平日看著安安靜靜的,每次來了這水邊就想要下到池中去捉魚,麗母妃拉都拉不住。」陸澤章話里滿是笑意,像是記憶中的景色又浮現出來了一般。
出宮建府之前的那一段時光,是他一生中最為美好的日子。想起月夜之時,迦葉從小門中悄悄潛出時膽戰心驚的模樣,心中便一陣恍然。
麗嬪本是陸澤章生母昭貴妃的侍女,後來偶然被先皇寵幸,生下了六皇子陸澤和,這才晉封為麗嬪。故兩人因著各自母妃的關係,從小便交好。
那時因為麗嬪身份低微,陸澤和在宮中多受欺負,身上時常都有著各式的傷痕。
先太子陸澤乾一直與陸澤章不對付,陸澤乾的母親雖然是正宮皇后,但是並不如昭貴妃得寵。可陸澤章騎射功夫都是極好的,陸澤乾在他這裡討不了好處,便經常找些機會將怒氣發泄在陸澤和的身上。
陸澤章每每知道了,便會去陸澤乾那裡幫著討回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陸澤和之後面對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欺負。
站在九轉白玉橋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景色,陸澤章不無嘆息,「如今這太液池猶在,但是你我二人卻都老了。」話里突然就帶上了滄桑的意味。
「皇兄可沒有老!還和我當年離京的時候一個模樣。」陸澤和笑著應道,「再者國事勞神,皇兄也要多多保重。臣弟遠在封地,不能為皇兄分憂,實在是人生憾事。」
他的言語間帶著恭敬,又帶著親近,這般拿捏精準的態度令得陸澤章對他愈加親近起來,像是真的回到了年幼時候一般。那時候兩人不過是這皇宮中普通的皇子,上面有一個太子哥哥繼承皇位,許多事都不需要他們操心。
「嗯,天高地遠,六弟你也要多保重才是。」陸澤章抬起步子朝著湖心的水榭中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身後的陸澤和道,「母妃在去世前還叮囑朕一定要照顧好你,算來朕也是未曾食言。若有一日母妃與麗母妃託夢來,也不會數落朕的不是了。」
當年先皇在世,於冬日去行宮養病,後宮數名妃嬪隨行。昭貴妃卻失足落入湖中,若非麗嬪躍入水中相救,必不免於死。但是因為此事,麗嬪染疾,不過半個月便病逝了。
昭貴妃一直感念麗嬪的救命之恩,覺得自己欠著她一條命,對陸澤和也多有照拂。
聽他說起自己的母親,陸澤和的神色一沉,不過瞬間便又恢復了笑容,「雖遠離京城,但過得也算舒心。前些日子煥章的嫡子剛滿歲,煥玦的妻子也有了身孕。轉眼我也是被喚為祖父的人了。」
「六弟這可是兒孫滿堂啊!」陸澤章聞言頓了頓才笑道,「等日後有機會就帶著兩個孫輩的孩子進宮來,也喚朕一聲皇伯公。」
陸澤和故意帶上了些許驚訝,「哪需要臣弟帶年幼的孫子進宮?不過幾年,太子也應該有孩子了,那時候皇兄自己也當上了皇爺爺。」
他隨著陸澤章坐到了水榭中的檀木桌旁,一旁候著的姜余將餐點茶水俱是擺放整齊,隨後有宮廷樂師與歌伎緩緩行來,絲竹聲起。
陸澤章沒有回答,有些沉默地端起了茶水,煙霧裊裊,掩住了他的眸色。
皇孫嗎?
水榭中一時只聞歌伎徐徐漾開去的曲子,她的聲音極為清越,又帶著屬於女子的嫵媚纏綿,有如風吹蓮葉,芙蓉吐蕊,極為悅耳。
陸澤章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餘光掃過一旁的安王,眼底有了笑意,「六弟可是心下極為歡喜?」
安王像是被言語一驚之後猛地回過神一般,面上有些赧顏,「久不聞如此悅耳的歌喉了,一時入迷,望皇兄莫要見怪。」一邊說著,雙眼卻有些不自主地朝著那歌伎看去。
陸澤章哈哈大笑,很是慷慨地道,「你與朕乃至親兄弟,何必計較這些?這歌伎便帶回府里吧,就當是朕贈予你的見面禮。」他看著滿臉感激之色的陸澤和,放緩了語氣。
安王聞言趕緊跪下謝恩,被陸澤章親自扶了起來,一副兄友弟恭的場景。
這時,候在一邊的姜余揮退急忙趕來的宮侍,朝著陸澤章行了禮道,「稟陛下,安王,太子殿下求見。」
陸澤章聞言擺了擺手,「嗯,宣吧。」說完朝著陸澤和道,「你離京的時候承寧不過兩三歲,這樣算來,你們叔侄二人也有近二十年未曾相見了。」
「是啊,太子在臣弟的記憶中還是這麼大一點的孩童。」說著比了手勢,眉眼都帶著笑意,很是溫和,「不過此次來時路上時常能夠聽聞百姓對我大雍儲君的稱頌,心下也甚為自豪,只是嘆息光陰飛逝,承寧也已經加冠。」
陸承寧站在九轉白玉橋的盡頭,負手而立,荷風吹起他的墨發,氣勢凌然。不多時就見姜余親自快步走了過來,躬身道,「陛下宣殿下入內。」說完側身站在了一邊,讓出路來。
陸承寧點了點頭,抬步踏上了白玉橋,往著不遠處的水榭走去。遠遠便能夠看見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陸承寧恍然覺得,自己已經很少能夠看到父皇臉上露出這般真心的笑容了。
斂了心神,他走到水榭的台階下停住腳步,雙手平舉道,「兒臣參加父皇,父皇萬安。見過安王叔,不知王叔近來可好?」
他一身玄色冕服,舉手投足間俱是華貴沉然,連波平廣袤的太液池都像是作了他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