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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氣上涌,面色更醉了幾分,卻還是固執地不斷解釋著,生怕謝昀泓一氣之下便又走了。
「所以阿泓,你不要不理我可好?」他一手扶著石桌站了起來,身形搖搖晃晃,雙眼緊盯著來人,滿含著期冀與忐忑。
顧明珩掃了一眼石桌上空空的酒罈,知道他醉的深了,否則也不會將自己錯認為謝昀泓。嘆了口氣,顧明珩聲音溫和地道,「阿木,我不是謝昀泓。」
聞言穆寒江像是愣住了,看了眼前人許久,眸中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才笑著開了口,「唔,是阿珩!我認出來了,你是阿珩!」
他一下子坐到了石凳上,面上笑呵呵的,笑著笑著卻滿眼的苦澀。一手又執起酒杯,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和顧明珩說,「我就說啊,阿泓明明還在生我的氣,怎麼可能來找我呢……」
他將杯底的酒液一口飲盡,整個人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趴在石桌上,嘀咕著說著話,聽不清楚。
衣袖不經意間掀翻了酒杯,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尤為刺耳。
「阿珩,你說我可以像殿下娶你一樣娶阿泓回家嗎?這樣就可以每天每夜都見面了。」他側臉靠在石桌上,喃喃問道,看著山石上留下來的水流,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那時候我就可以帶著阿泓回去燕雲騎馬,拉弓,打獵,整個燕雲都沒人敢欺負他!……要是誰敢欺負我的阿泓……我就揍他!」
說著說著,聲音卻變得哽咽了,一寸一寸地低下去,如泣如訴,令人聞之傷心。
正當顧明珩想著是否要將他扶回偏殿去的時候,似有所覺得朝著亭外看去,就見謝昀泓站在台階上,夜風將他的長髮吹拂地略顯凌亂。想來應該是站了許久,小徑兩旁草尖上的夜露都將他的衣擺浸濕了。
他執著摺扇的手垂放在身側,雙眼極為專注地看著醉過去了的穆寒江,神色複雜。
顧明珩站起身來,「他已經醉了。」開了口,卻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嗯。」謝昀泓視線依然落在穆寒江的身上,應了一聲才抬步走近了。他站在穆寒江的身後,伸手想要碰一碰的肩膀,卻終是收回了手。
趴在石桌上的穆寒江緊閉著雙眸,唇間喃喃喊著的,是熟悉的兩個字——阿泓。臉上的神色動容,謝昀泓彎腰將他手中握著的酒杯取下來,又理了理他有些凌亂的外衫。視線掠過他的側臉,霎時怔住了。
「阿泓,你——」顧明珩想要問你和阿木準備如何,卻又止住了話——這個問題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謝昀泓像是明白他未出口的話是什麼,唇角微揚,卻毫無笑意,「我和他,一個是謝氏嫡子,丞相負的公子。一個是穆氏嫡支。我日後註定要入朝為官,為宰為相。而他,註定要征戰沙場,功震天下。阿珩,你說,我們能如何?」
他手掌觸到穆寒江的肩上,感覺著他不斷透過衣衫傳來的熱度,眼中似有水光。
「他要娶妻了,我心中難過,難過到要死去的感覺!我可以對他發怒,可以對他不理不睬,可是我卻無法阻止。」
他低聲說著,像是怕吵醒穆寒江,極力壓抑著,「我和他兩人永遠都不可能像你和殿下一樣,在人前執手相握。既然如此,為何要徒增傷感呢?日後他會娶妻,我也會娶妻。」
說著扯了扯嘴角,「有時候在想,若是我未曾從江南來到東宮,也不會遇上他。前人也說,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說著俯下身將穆寒江的一隻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有些費力地將他攙扶了起來。醉過去的人很是沉重,謝昀泓力氣不大,瞬間鼻間氣息都變得粗重了些,雙腿也有些顫,但是腳步卻極穩。
靠在他身上的穆寒江像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眼瞼動了動卻沒有能睜開。但是嘴裡卻一直喊著「阿泓」。一聲接著一聲,令人驀地心酸。
兩人沿著小徑徐徐走去,他們走得很慢,腳印並排在一起,如同要延伸到天之涯。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半夜的時候,陸承寧才有些疲憊地回了東宮。簡單地沐浴後換上寢衣,披著玄色外衫朝著寢宮走去。檐下的宮燈將地面照亮,令他整個人都像是陷在了陰影之中。姜柏守在寢殿外值夜,見他行來躬身行了禮。。
「今日可有什麼事?」陸承寧走到台階處低聲問道。
「入夜的時候,穆公子在漱玉亭中喝醉,太子妃去看了看。後來獨自回寢宮的時候,情緒似有些沉鬱,輾轉許久才得以入睡。」姜柏想了想說道。這已經是慣例了,每每陸承寧不在東宮,回來後俱是要詢問阿羽阿徵與姜柏可有事發生,心底總是放不下顧明珩。
陸承寧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便輕聲推開了寢殿門。
寢殿中沒有燃香,只有隱約的花香沿著風傳來,少了沉悶之感。繞過屏風,就看見琉璃燈還亮著,燈火雖有些暗,卻讓人心生暖意。
解了外衣,陸承寧坐到床邊,就見顧明珩雙眉微顰,睡得很是不安穩。掀開錦被的一角,陸承寧上了床,躺下後小心翼翼地將他攬進自己的懷中。
顧明珩沒有醒過來,卻很是自然地翻身將自己的頭靠在了他的胸口處,一手攥著他胸前的衣襟,眉間這才鬆了下去。
陸承寧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間,輕輕嘆了一口氣。今日在御書房,父皇便提到安王即將於初夏時節進京,此時已經在路上了,談及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言語之間頗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