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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即使我將他派往戰場,你也不會有絲毫的異議與不舍吧,迦葉。
東宮。
「阿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不要告訴我你是想要保衛邊疆!你自小就沒有這樣的氣節,再說了,你的邊疆小爺我給你守著!」穆寒江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盞,連許久未曾喚起的稱呼也脫口而出。
他有些焦躁地站起身,看著陸承寧不動聲色的模樣,很是勉強地緩了緩語氣,「戰場不是好去處,一不小心便沒了性命……」見陸承寧還是不理睬,便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顧明珩打眼色,讓他幫著說話。
「這是父皇的命令。」久久未曾開口的陸承寧突然道,見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又重複了一遍,「這是父皇的命令,他親口告訴我的。」
「什麼意思?」謝昀泓猛地看向陸承寧,疾聲問道,穆寒江也愣在了原地,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朝堂上父皇的猶豫與遲疑都是假象。」陸承寧神色淡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看著三人說道,「給我看奏報的時候就下旨了,讓我領兵出征。」
一時之間,時間像是停滯在了此處。窗外落葉飄飛,落在水面之上泛起層層漣漪,不知驚動了什麼。
「今上為什麼要這麼做?」慣有的鎮定也掩飾不了言語之下的不解,謝昀泓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他微微蹙著眉,顯得很是不解——為何要在朝堂上演這樣一齣戲,或者,為什麼要命令當朝太子領兵出征?
安王在軍中並無倚仗,而素來掌有兵權的顧家、白家早已歸附東宮,三公一系已然潰敗。至此,陸承寧是眾望所歸,在他登基繼位的道路上,幾乎所有的絆腳石紛紛清除了乾淨——那麼,為何此時此刻,需要儲君去往前線?
顧明珩端著茶盞的手一顫,記憶突然蜂擁而出——前世陸承寧被廢黜太子之位,以及皇后臨死前說出的秘密……
「會不會是安王?」謝昀泓下意識地輕撫著玉質的扇骨,觸感溫涼。若論太子在戰場上出了什麼事,那麼最為得益的必定是安王——除了陸承寧,安王是唯一的儲君人選。
況且,在上林苑,安王便已經展露過他不為人知的心思。
「可是他若是建議命殿下率軍出征,極有可能受到今上的猜疑。」顧明珩淡淡地說道。這也是他此世亦不甚明了之處。對於皇位的窺伺之心,安王必定不能展現在陸澤章的眼前,那麼,他到底是如何在前一世成為皇太弟,而此時又在一切在對陸承寧有利的情況下,令今上做出這樣的選擇?
每每想到此處,顧明珩都會下意識地迴避,總感覺隱藏在一切背後的真相,透著徹骨的寒意。
一時間幾人都沉默了下來,氣氛有些凝滯。
入夜之後,整個東宮逐漸安靜下來,宮燈一盞接著一盞徐徐被點亮,巍峨的殿宇於黑暗之中顯示出了隱約的輪廓。遠遠傳來更鼓的聲音,卻在嗚咽的風中顯得有些飄渺。
顧明珩坐在銅鏡前解了玉冠,任由長長的墨發沿著脊背垂落下來,在燈火下映著淡淡的暗光。
陸承寧彎腰執起白玉梳輕輕梳弄起來,細密的髮絲攏在手心裡就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涼意自發間蔓延到手心,順著肌理的紋絡徐徐暈開。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像是擔心一開口,便打破了此時的靜謐與安寧。
「阿寧。」顧明珩突然開了口。他緩緩抬手,輕輕按住陸承寧置於自己肩上的手,似是在斟酌著怎麼開口。陸承寧亦沒有催促,只是停住了梳發的動作,透過略有些模糊的鏡面看著顧明珩。
像是有無數尖銳的針尖聚攏在喉間,令得聲音極為乾澀,「或許,你並非陸澤章的親子。」說出了口之後,才發覺原來並沒有那麼艱難。顧明珩輕輕吸了一口氣,臉氣息都在顫抖著,而雙眼在不知覺的時候有了澀意。
又是蔓延開來的沉默,綿綿密密地裹住了兩人。
一直沒有動作的陸承寧突然俯下身來,將自己的下頜緊緊貼在顧明珩溫熱的頸側,雙手自身後將他整個攏住,像是護住了漫天雪地之中最後的一絲溫暖。
「嗯。」陸承寧輕輕地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般。
顧明珩看著鏡中模糊的影子,心底積鬱的情緒漸漸揮散開去——其實這或許便是解釋陸澤章行為的最好的理由,但是自己卻不斷地忽略,不斷地逃避,只是因為自己不願意承認。
當今的太子,大雍唯一的皇子,他的阿寧,並非陸澤章之子。
燈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在極致的靜默中竟讓人感覺到刺耳。
「阿珩不要難過。」耳邊響起陸承寧的聲音,有些低,像是隱忍著什麼。呼出的熱氣撒落在自己的脖頸上,帶著溫柔的意味,只聽他繼續說道,「我只要有阿珩就好,從以前到現在,甚至是以後,只要有阿珩就好,我不貪心,一點也不。」
說著,顧明珩便感覺他微涼的鼻尖輕輕蹭過自己的耳廓,以及清淺的啄吻。
☆、第六十九章
建章二十二年的秋季註定要在大雍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一年的秋冬之季,顯得比往年更為肅殺。雲州將軍府不斷有身著鎧甲的軍士疾行而出,不多時遠處的街口又傳來風雷一般的馬蹄聲。那一聲一聲讓人心頭悶重的聲音,像是昭示著如燎原一般瀰漫開來的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