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阿寧,他們已經到了。」顧明珩逐漸看清巨石上模糊的兩個人影最後確定道。他的聲音被風吹去很遠,陸承寧緊了緊抱著他的手,湊到他的耳邊道,「阿珩坐穩。」
顧明珩頷了頷首,感覺到陸承寧的手臂愈加嚴密地將自己環在懷中,發覺即使山路如此坎坷,亦無心憂。
黑馬長嘶,前蹄高高揚起,陸承寧鬆開韁繩下了馬,朝著仍坐在馬背上的顧明珩伸出了手臂。顧明珩遲疑了一瞬,便就著他的手下了馬來,眼底是全然的信任。
四人坐在巨石上,將地圖攤開來。穆寒江指了指圖上交錯的線條道,「我們已經過了雍京、滁州,現在正位於滄州邊境,沿著這條支流而下,便是安瀾江下游地區,那時,離著惠州就只是一江之隔了。」
說著抬頭看著陸承寧,「依照阿寧的推斷,他們若要下手,必定是在這一片區域。」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圈,位置正是他們所在範圍。
「按照行程,太子儀仗與先行軍現在在何處?」陸承寧視線落在地圖上,聲音沉著地問。
「太子儀仗應當是在滄州到惠州的官道上,按照當初定好的行程,至少還有七日才到安瀾江邊。」穆寒江說著聲音低了一下,「先行軍定是已到了惠州邊界駐紮,趙顯的那一支也已經準備妥當了。」
他說著,眼中出現了嗜血的神色,就像是見著了獵物的狼。
半輪夕陽緩緩地沉下,山林間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密集的樹幹間有霧氣迴繞,有如瘴氣。此處一眼望去俱是密密的叢林,不見邊界,幽深而讓人莫名地心生駭然。偶爾有歸巢的倦鳥發出尖利的叫聲,更是讓人心下猛地便是一驚。
陸承寧神色沉靜地坐在離著巨石不遠處的空曠地帶,他身旁的角落裡放著烏黑的劍鞘,很是不起眼。掩在袖中的手正緊緊地握著顧明珩的手。因為習武數年,他的手掌上帶著厚厚的繭,有些粗糙,卻莫名地讓人無比安心。
四人圍坐在火堆前,吃著用陶罐煮著的飯食,淡淡的香氣飄散出很遠,熊熊燃燒的火是整個密林中唯一的光。
穆寒江盛了一碗魚羹遞給謝昀泓,「當年小爺我做蛇羹的手藝可是聲名遠揚,想來這做魚羹必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阿泓要不要嘗嘗?」他的雙眸映著火光,帶著灼人的熱意。
謝昀泓拿著扇子的手一頓,聽到「蛇羹」二字好看的眉頭微微皺眉,但是見竹碗中盛著的魚羹色香味美的模樣,穆寒江又滿眼期盼地看著自己,心下便不想拒絕。伸出手正想接過,卻發現穆寒江突然神色一變,再無剛才愉悅柔和之色。
將魚羹輕輕放到謝昀泓的手上,穆寒江握住身側的兵器,低低地說道,「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說著看了陸承寧一眼。
陸承寧正低垂著眼睫看著火堆,但是明顯將顧明珩朝著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保護意味明顯。而另一隻手已經速度極快地將長劍握在了手中。他神色極為沉靜,像是在分辨著危險的方向。
一時林中沉寂無聲,連鳥都感知到危險而沒了蹤影,唯有乾柴在火中「劈啪」之聲。
不多時,林中突然響起陶罐破碎的聲音,罐中的湯汁直接落到火焰上,火堆瞬間便被熄滅。昏暗的光線中有身形迅速的黑色人影驀地自枝葉掩映間出現,目標極為明確地朝著陸承寧四人所在的方向迅速撲來。他們手中握著利刃,刀尖上閃過寒光。
借著打翻陶罐熄滅火焰的一瞬間,陸承寧身形極快地擁著顧明珩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隨後身後就傳來趙顯的聲音,「射!」突然出現的兵士手中彎弓拉滿,密密麻麻的箭矢在黑衣人撲近時齊齊射出,一時傷亡無數。
黑衣人進攻的速度一頓,此時第二隊弓箭手再度射出箭矢,黑衣人抵擋不及,又是無數箭矢如血肉的悶哼聲。
趁著攻勢減緩的空隙,隱藏在側翼的率卒悄然出現,接著昏暗的光線極為利落地將剩餘的黑衣人一一斬殺,一時血腥味溢滿了空氣,不斷響起刀刃刺入骨肉中的聲音,有如修羅曲。
不過半個時辰,近千黑衣人便紛紛被斬於刀下,一隊率卒巡視清掃,若見尚未死透的黑衣人便補上一刀。他們初時握著刀柄的手尚在發抖,此時卻多了嗜血的意味。
天已經黑盡,結束後,火把逐漸亮了起來,這是才看清了情形。地面已經被鮮血染紅,無數的屍體堆疊在一起,殘肢與肉屑紛亂,已沒有了生機。
陸承寧收回視線,有些擔憂地看向顧明珩,就見他神色平靜,沒有懼怕亦沒有對屠殺的厭惡,這才放下心來。
「趙顯。」陸承寧淡淡開口,或許是出於這樣的情境下,令得他的語氣都染上了戾氣。
一身甲冑的趙顯聞聲持著長槍出列,單膝跪下,「殿下!」聲音果決有力。他的長槍上尚沾染著血跡,已然乾涸。
「左右司御率死傷如何?」一身玄色衣衫的陸承寧站在火光之中,雙眸漆黑如夜,帶著肅殺之氣,令人此時方知,何為威儀之震懾。
「稟殿下,共兩千人,死二十三人,傷八十六人。」由於是採用奇襲之術,因此傷亡極小。
雖知必會有傷亡,甚至這樣小的傷亡已經比預計的要好很多了,但想到昔日西後山校場上朝夕共處的兄弟如今命喪此處,趙顯面上還是帶上了悲戚。
「按照預先的安排處理吧。」陸承寧閉了閉眼,靜默了數秒,突然揚聲道,「死者已死,可是!他們都是我大雍的英雄,懲處奸佞,護衛主君!即使他們已長眠於此,但是孤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犧牲,他們永遠都活在我大雍的山河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