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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朝著書房門扉處走去,形單影隻,透著寂寥與永不回頭的決絕。
身後案上的燈火明亮,墨跡乾涸的狼毫被隨意地置在鎮紙旁,宣紙上筆走游龍,「誰主沉浮」四字墨跡未乾,筆鋒雄渾,已有崢嶸之意象,如長河滔滔,自天上來。
回到內室的時候,就看見陸承寧只著了裡衣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桌上跳躍的燭火。
「阿寧被吵醒了嗎?」顧明珩見他的模樣,語氣莫名就軟了下來,「阿寧是多久起來的?」他走近伸出手想要握住陸承寧的手,卻又遲疑了,一時手頓在了半空。
陸承寧聽見他的聲音,抬起眸子看向他,神色帶著委屈,「阿珩不見了,冷。」他的頭髮有些凌亂,染著涼氣,像是已經等了很久一般。
顧明珩只覺心下一酸,還是握住了他的手,「阿珩以後不會了。」兩人的手都染著夜的涼意,交握在一起,卻突然感覺到了暖意。
躺在床上,陸承寧側過身子環著顧明珩的腰,像是擔心他再突然離開一般。顧明珩身子一僵,又瞬間放鬆下來。自己何必想那麼多?他閉上眼暗暗道,今生已註定困居於這皇宮深殿之中。心中剎那釋然,竟一時有了倦意,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感覺到顧明珩的呼吸漸漸放緩變得深沉,陸承寧撐起手臂,專注地看著顧明珩的容顏,用目光一寸一寸勾勒著他的眉眼。良久,他帶著輕顫的手落到了顧明珩的唇邊,小心翼翼地觸了觸,見他沒有醒來,才探起身子,屏著呼吸在他的唇角落下了輕吻。
崇文館。
第二日下學後,顧明珩起身對兩人道,「阿泓和阿木今日在東宮用了午膳再出宮可好?」
聞言謝昀泓看了眼一邊的穆寒江,微笑著點了點頭,「好久沒有吃到東宮御廚的手藝了,少爺我正想的緊。」說著先一步朝著水榭的方向行去。
水榭建在湖心,四面臨水,只有一條木棧與湖岸相通,因此在此間不論商議何事,都不擔心被旁人聽去。
穆寒江靠在水榭的木柱上,很是愜意地感受著帶著水汽的微風。謝昀泓一手執著茶杯,顯然也很是享受這般舒適的午後,連聲音也變得和緩起來。「阿珩可是有什麼事?」
他從自家的父親口中得知了那日朝堂之上的情貌,如今太子基本痊癒,那想來阿珩一直謀劃的事情也得以開始實施了。他一直敬佩顧明珩,才學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感慨於他的心智與隱忍。
顧明珩將泡好的茶遞到陸承寧的面前,接著神色閒逸地回答道,「想請阿木幫忙。」他看向倚柱而立的穆寒江直言道。
「幫忙?」穆寒江走了過來,腳步沉穩,面上有些疑惑地問道,「需要我幫什麼忙?」他一直覺得在京城這樣的地方,需要的是像謝昀泓這樣有著狐狸腦子的人,明處含笑,暗著陰人。
至於他,還是比較適合燕雲六州。
顧明珩聽了他的話笑意更深了些,「這事還非阿木不行。」接著問道,「阿木可認得趙顯?」
「趙顯?自然認得,手下敗將!」穆寒江點了點頭道,一口喝下杯中的清茶,他可不在乎這茶葉是否名貴,茶湯是否滋味清冽。
喝完忽視謝昀泓嫌棄的眼神接著道,「他祖上也是征虜將軍,不過後來衰落了。但那小子骨子裡還是爺們兒,和小爺我見一次打一次,次次都輸。」他難得語帶讚賞,顯然這個叫趙顯的人很合他的脾性。
顧明珩聽後臉色肅道,「想必阿泓和阿木都知道,東宮有六率。」說著看向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陸承寧,「阿寧可知道『東宮六率』?」
陸承寧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東宮左右衛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司御率為孤直系,而衛率與清道率隸屬禁軍。趙顯為司御率統領,受護軍將軍四品銜。」這些顧明珩都仔細為他講解過,每一率五千兵力,司御率左右共一萬人。
聽到這裡,穆寒江眸色一變,看著顧明珩的神情認真問道,「阿珩,你需要我如何?」這句詢問,便是說明他已經答應顧明珩了,也大致明白他想要做的事情。
謝昀泓搖著摺扇的手也停了下來,他看著端坐的顧明珩,眉眼微凝。
「練兵。」顧明珩看著兩人,眼中似有風起雲湧,「我需要的,是一支真正能夠殺人的軍隊。」
☆、第二十九章
燕雲六州。
軍帳中,穆寒瑛將手中看完的信置於燭台之上焚毀,銀色的鎧甲映著火光泛出淺淺的紅色。
坐在一邊的穆寒逸手裡握著一柄長槍正在細心擦拭,見狀問道,「大哥,可是三兒的來信?」他濃眉斜飛入鬢,很是英俊,臉頰上的一道傷疤卻尤為顯眼,從鼻翼處斜斜止在眼下,只差半寸便傷到了眼睛。
「嗯。」穆寒瑛點了點頭,眉如重墨繪出,雙唇薄而緊抿著,表情一如鐵甲冷硬,眼神卻軟化了不少,「這東宮裡的太子妃可不簡單,好在他對寒江沒有惡意。」穆寒瑛想起這幾年來穆寒江信中所寫的,神色漸深。
三弟到現在依然沒有意識到,早在他尚未發覺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這位太子妃牢牢地控制在了東宮這根繩上,不是用利益維繫,而是情誼。
就如這一次一般,太子妃有了練兵的想法,這傻三弟就帶著一萬人跑去太子別宮的西後山紮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