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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一個身材矮胖的官員走了出來,他面上帶著諂媚,「參見大人,是下官在理著這事兒。」見唐賢隆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便繼續道,「痕跡都抹去了,簿子也做好了,明日就呈給大人您!」他的身子躬得很低,顯得極為恭敬。
「簿子?」唐賢隆抬起眼皮,看著幾步遠外站著的人,猛地提了聲音大喝道,「怎麼,還嫌本官事情不夠多?你這是明著讓那個傻太子來抓我的把柄是吧?」他雙眼圓瞪,很是兇狠。
矮胖的官員一聽,雙股戰戰,顫顫巍巍地就跪了下去,「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回去這就毀了……」他的聲音中滿是恐懼,餘光看見水榭角落至今無人敢去理會的徐仲雲,心底滿是恐懼與涼意。
若是自己便是這般下場……
這些年來唐賢隆不知扣下了多少貢品,涉及到貢品藏了一件就已經是死罪,更不要說這麼大的數量。原本以為經過這回他也能從外圍進去裡層,成為州牧親信,卻沒想到辦砸了,能活著出去他就謝天謝地了。
這時,庭院的前門處突然傳來了零散的嘈雜聲,唐賢隆倚靠在椅背上,皺著眉朝著候著的侍從揮了揮手,「去看看,怎麼回事。」
說著又換了神色,滿是興味地端起酒杯,將酒液紛紛傾倒在了歌伎的抹胸上,一時纖毫畢現。他嘴角勾起笑容,似乎很是享受此般美景。
許久,去的人還沒有回來,唐賢隆有些惱了,「怎麼回事?」他放開懷中人站起身來,突然發現水榭中的人俱是震驚地看著湖對岸,滿臉驚駭的神色。
心下一緊猛地回頭,便見岸邊不知何時站滿了身穿鎧甲的兵卒,他們手持長刀,寒光凜冽。映在河面上,如修羅一般。而一隊弓箭手角弓滿張,箭尖直指水榭,沉靜有如雕塑,溶於夜色。
沒有人知道,他們何時出現於此,無聲無息。
噠噠的馬蹄聲緩緩靠近,伴著的是整齊的腳踏石板的聲音。唐賢隆有些驚惶地回身朝著水榭外的大道看去,就見一隊兵卒行來,停在了水榭前二十步遠的地方。
隊列的前面是三匹黑馬,身穿盔甲的兩人坐騎稍稍落後一步,明眼一見便知玄色袍服之人是眾人之首。
「你是何人?」唐賢隆站在水榭台階上,酒氣早已散盡,他看著悍野的兵卒,心中滿是寒意,腦中浮現出猜測,卻有快速地否定了——絕不可能是……
他穩了穩心神大聲問道,但是卻止不住聲音中的顫抖。那個一身玄黑的身影像是藏在黑暗中的神魔,即將揮起兵戈收割一切。
這一刻,連風聲都止息了,恐懼有如疫毒擴散開來,整個州牧府已經變作牢籠,插翅難飛!
馬蹄輕響,黑馬發出的響鼻聲在夜風中清晰可聞。
玄色衣袍的人突然動了,他拔出身側的佩劍,劍身摩擦劍鞘的聲音如在耳側。劍尖直指夜空,他一雙眸子若暗夜無光。
「孤乃大雍太子。在場之人,全部羈押。若有違抗,就地誅之——殺無赦。」泛著寒光的長劍破風斬下,直直對著水榭諸人。夜風驟起,如帶血腥之氣。
他的聲音肅殺極寒,帶著血脈中固有的傲然與高貴,有如雲龍探爪。
☆、第四十六章
州牧府,地牢。
熊熊燃燒的火把將潮濕而陰暗的地下照亮,可以隱隱聞到腐臭的味道,這裡沒有風,令得呼吸進的空氣十分悶沉。重木的牢籠中傳出鎖鏈相互碰撞的聲音,在空蕩的地牢里顯得極為清晰。
顧明珩和陸承寧坐在牢籠前不遠的椅子上,直直朝著被關押著的唐賢隆看去,卻沒有說話。
唐賢隆此刻頭髮有些凌亂,他蹲坐在潮濕的枯草上,雙眼呆滯地看著地面,像是沒有發現有人到來一般。距離他被投入地牢已經有一天一夜的時間了,期間滴水未進,令得他的雙唇乾燥,肥碩的手指因為虛弱而不斷顫抖著。
「唐賢隆。」許久後,地牢中響起了低沉的聲音,唐賢隆整個身子聞聲一顫,錦緞包裹下的贅肉紛紛抖動起來。這個聲音他認得——便是那夜,說自己是太子那人的聲音!
他呼吸猛然急促起來,雙目瞪大,眼角都像是要裂開來——不可能……絕不可能!皇太子明明駐紮在安瀾江畔,尚未進入惠州地界,不可能會突然出現在州牧府!他的喉間發出怪異的聲音,像是恐懼,又像是哀嚎。
顧明珩看著牢中的景象皺了皺眉,靠近陸承寧低聲道,「他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陸承寧雖然一直看著唐賢隆的方向,但是他的眼睛尚未復原,只能看見模糊的光亮。
聽了顧明珩的話他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心下有數,頓了頓繼續開口道,「怎麼,見到孤卻不行禮嗎?寧國公便是這般教導你的?」語氣平淡,全無情緒。
牢中的人像是突然發瘋了一般站起來,帶動手腳上的鎖鏈激烈碰撞,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音。
他整個人撲到重木牢籠的邊上,力道極大,雙手使勁地握著粗糙的木頭,大聲吼道,「若是你敢動我分毫,寧國公必定——必定——」說著說著,他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雙唇急速抖動著,喘著粗氣,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必定如何?」陸承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昏暗的火光下,他的側臉陷在層層陰影中,顯得略有些陰鷙。
唐賢隆定定地看著他,隨後雙膝一軟,如同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一般跪倒在地,手掌一點一點鬆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身仆地斷續道,「罪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