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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羽應下後,角落候著的兩個侍童快步上前托起顧明珩紅色的大幅衣擺,跟隨著他的步子緩緩往臥房的大門走去。
不管我日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主意。自古成王敗寇,上一世我死在陰暗的角落,這一世,我未曾想過成皇,卻必定會讓陸承寧坐上那個至高的位置。
秋日的風吹起他的衣袍,上面用銀線繡著的紋路在陽光下熠熠閃耀,可見禮服上鳳鳥展翅,翼翼其羽。他的一雙眼睛如秋日的淺水,清明無垢,卻又沁涼。一步一步地邁向門口,顧明珩每一步都走得堅定。
踏出院門高高的門檻,他在台階上站定,注視著不遠處長長的拱橋,那裡是陸承寧來此接他進宮的必經之地。
一面有風吹來,夾雜著雨後尚未消失的水汽,還隱約有著泥土的氣味。
他將手籠在袖中,出神地看著蓄滿水的荷塘。夏日已過,若要殘荷聽雨,也得到明年吧?不過明年的此時,自己也當在東宮了。
良久,顧明珩聽見聲響,將視線從荷塘之上收了回來,一眼,便看見一身明黃的小小身影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行來。
他穿著太子禮服,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在隊伍的最前端,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步子像是經過丈量一般,不差分毫。身後有人舉著繡著四爪金龍的大旗,那是未來天子的標誌。
顧明珩微微揚著下巴,看著那個比印象中小很多的陸承寧,突然覺得心中酸澀難耐,眼裡也有了濕意。
前世之事,譬如一夢,那些事情埋在心裡永遠不會消去,他再也回不了十一歲,再也回不了最初的模樣了。
而陸承寧卻依然保留著孩童的心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己,真的要固執地將他自那個安寧的淨土拉出來,與自己一同跳入這個權力的泥潭嗎?
他一直睜著眼睛,緩緩將濕意逼了回去,心裡一字一頓地默念道,不,顧明珩,如今已經容不得你猶豫了。權利的頂峰充滿了爭鬥與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懷不忍,只會死的更快。若不想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那就揮劍!
想著,他的眸中迸射中冷光,一時氣勢已然劇變,如鞘中冷劍,韜光養晦,即將暗露鋒芒。
幾息的時間,他的表情已經沉靜起來,這樣的時候,除了喜悅之外他不能流露任何的情緒,否則,會被無數的人延伸出全然不同的意義。
不過,陸承寧,真的沒有想得,我竟然還能再見到你。
顧明珩緩緩笑了起來,只是嘴角很是淺淡的笑意,卻讓他的神色瞬間柔和起來,如日光灑落山間,映照著清澈的溪水,有著澄澈的暖意。
隊伍緩緩前行著,卻突然在白玉橋上停了下來。
弓著腰跟在太子身旁的指路人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遠處一身正紅的九公子,又看了看明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而停止了腳步的太子,在心裡叫苦,這般情況可如何是好?若因此兩個正主這般僵直下去,最後沒命的還不是自己這些底下人。
可是此時太子盯著水面目不轉睛,顯然已經把迎親的事情拋到腦後了,他一個侍人,怎敢開口?
看太子的模樣,不知在日落之前能否進入宮中。
顧明珩等了一會兒,見隊伍絲毫沒有移動,而陸承寧正盯著水面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模樣,就知道怕是一干人都要著急了,陸承寧每每專注於什麼事,便是任何的人事都屏蔽在外。
沒有遲疑,顧明珩向前跨出了步子,他下頜微揚,亦然一身世家公子的傲然,雙眼注視著漢白玉橋上停駐的明黃色身影,攏了袍袖,陸承寧,你不來到我的面前,那這次,就換我來找你。
阿徵與阿羽看著顧明珩的背影驚訝地對視了一眼,隨即快步跟了上去,眼神疑惑,公子這是……妥協了嗎?
踏上漢白玉橋的邊緣,顧明珩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稍稍抬起的步子放回了原處,沒有再上前,此時他莫名的心裡有些遲疑。仔細地看著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陸承寧,眼神複雜。
太子身後的侍從見顧明珩親自走了過來,無不退後兩步弓下了腰,不敢直視。此時,便只有陸承寧站在原地,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對周圍的人事不聞不問。
「阿寧。」顧明珩突然喊道,許久之後也沒有任何的回應。陸承寧旁若無人一般注視著水面,在場的僕役們頭垂地更低了。未來的太子妃喚太子的名諱卻未得到任何的回應,如此落臉的情況,怕是不能掩過去了。
像是在意料之中一般,顧明珩神色沒有什麼變化,自己現在對陸承寧來說,就是完全的陌生人。相處九年的人尚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更何況自己?
想著他朝著陸承寧走去,走到他的身前時,一手牽住了他的手。陸承寧沒有掙扎,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他望著湖面,兀自發神。衣袍色彩刺眼,襯得他的表情太過沉靜。
顧明珩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推測著這湖中到底有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知道,若要扶持陸承寧上位,首要的便是讓他相信自己,甚至是依賴自己。而對於陸承寧,最好的便是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上一世顧明珩和陸承寧並不親近,但是他作為東宮太子妃,與陸承寧相處了十數年,也了解了他許多不為人知或是被忽略了的方面。
如自幼時便被稱為「大庸太子」的陸承寧並不是一個傻子,只是他不能理解別人的想法,而旁人亦無法了解他眼中的世界如何。似乎在他的眼中,世間萬物都是另一種風貌,那是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所不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