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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五日以來,夜裡他都宿在了偏殿,前兩日陸承寧還會差姜柏過來詢問,是否要回寢殿中歇下。在被次次拒絕之後,已經再無詢問了。

    阿寧可是心冷了?執筆的手頓了下來,顧明珩筆尖的濃墨滴落到宣紙上,留下深深的一團墨跡。他看著書冊上延綿的山水,驀地失了神。

    其實我早已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願意面對你,阿寧,上一世我未曾將你放在心上,而這一世之初,我便定下心意為你謀奪皇位。其餘的我卻是再沒想過——我不曾想過娶妻生子,亦沒有想過封王拜相。

    自入宮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我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顧氏明珩。

    雖是你的正妃,我卻從未認同過這個稱呼——你若為君,我必為臣,你若只是阿寧,那我便只是阿珩。但你是太子,我卻終不是太子妃。

    手腕一沉,筆尖落於紙上,薄袖輕揮,筆走龍蛇,他看著紙上逐漸出現的墨跡,眼神卻是沉凝。我拒絕旁人強加於我的一切——但是我卻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願意失去自己的本心,而被他人主宰自己的喜怒哀樂;我不願將自己的全部都交付出去,卻不能確定能夠換回什麼。

    固執也好,多慮也好,只是我的堅守罷了。

    他猛地停下筆,墨筆似要劃破薄紙。執筆的手有些顫抖,他眼前不斷出現陸承寧的模樣,有如夢境縈迴。

    或許這只是自己單純的執拗,強迫自己記住上一世的結局,強迫自己無時無刻不忘記死於地牢深處的屈辱……

    阿寧,我的殿下,我如今還未曾愛上你,不願為了你而勉強我自己。

    勉強壓下心中的情緒,他翻開一旁放著的安瀾江經注,眼神沉靜下來,眸中似有山河萬里。

    夕陽消失在天際的時候,顧明珩放下手中的筆,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將信上的墨跡風乾後整齊地摺疊起來放入信封之中。

    冷則顏如今在蕪州任州牧,安瀾江橫穿蕪州而過,因此歷來令得蕪州州牧最為憂心的,便是春夏時節的水患。雖每年冬季水位退下的時候都會修築堤防,但來年依然還是洪澇泛濫。

    顧明珩猶記得上一世冷則顏之所以年紀輕輕便官拜丞相,便是與他早年時治理安瀾江水患有著很大的關係。至今想來,治理安瀾江的設計依然足以令人驚才絕艷!以至於到如今他都還記得大致。

    他並非專精水利,只是稍有涉足,花了幾個時辰也沒有將記憶中的設計復原出來。不過想來這樣可稱粗陋的設計,對於冷則顏來說已是足夠了。

    如今的冷則顏想來只設計出了其中一部分,如此,那何不讓它實施地更早一些?

    顧明珩用火漆將信封口,嘴角帶上了笑意。冷則顏,我在京中等你歸來。

    將《大雍山河志》放回書架頂端的時候,就聽見急急行來的腳步聲,顧明珩向下望去,就看見姜柏腳步匆忙地走了進來,神情一頓,霎時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稟報太子妃,殿下高熱不退。」他俯下身快速地說道,帶著還未平復的喘息聲。顧明珩一愣,「高熱不退」兩個字直直打落在他的心上。

    他動作極快地自木梯上下來,邁出步子,衣角卻絆住雙腳令得他踉蹌了幾步,一手扶住了書架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他沒有理會一旁伸手想要攙扶的姜柏,雙唇緊抿著快步走出了崇文館,眼中滿是憂色。素色的衣袂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姜柏站在原地微微嘆了口氣,隨後迅速地跟了上去。

    藏書閣到寢殿的路像是被延長了許多一般,顧明珩三步並做兩步,最後竟是跑了起來。兩側的風拂過他耳邊的發,帶著低低的嗚咽。

    繞過屏風走進內室,就看見陸承寧躺在床榻上,此時顧明珩才恍然發覺,他真的瘦了不少。

    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注顧明珩視著陷在錦被中的陸承寧,此時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穩,兩顴有些微紅,面容上時不時顯出痛苦的神色。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像是想要說什麼,卻又無法說出口。

    他的手放在身側,虛虛地張著,想要抓住什麼一般,卻又空無一物。

    顧明珩坐到床側,遲疑了一瞬還是將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就見他反射性地緊緊握住,不放開分毫,一時心酸不已。

    「可稟告父皇和母后了?」他的視線沒有從陸承寧的身上移開,一邊問身後候著的姜柏,聲音壓得很低。

    「皇上遣了太醫過來,皇后娘娘身體倦乏,尚未起身。」姜柏說地有些小心翼翼,一直埋著頭。不知是否是錯覺,太子妃此時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

    「嗯。」顧明珩聽後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又吩咐道,「去煎藥吧。」姜柏聞言心下一松,快步退了出去。

    殿下,您說得沒錯,太子妃他確實對您狠不下心腸。

    昨夜的時候,姜柏候在寢殿外,突然聽見了太子傳喚的聲音。

    進了內殿就看見太子坐在平日太子妃習慣坐著的地方,不知在想什麼,神思不屬的模樣。自太子逐漸恢復以來,姜柏總覺得自家主子的威勢一日勝過一日,偶爾一個眼神便會讓人雙股戰戰。

    內殿有些空蕩,帶著厚厚的涼意。

    正當姜柏想要請安的時候,就聽見太子低低的聲音,自言自語一般,「你說,阿珩為什麼不理孤呢?」姜柏不敢回答,只安靜地站著,恭敬地垂著頭。他明白自己只是奴才罷了,需要守著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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