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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遠處突然有馬蹄聲傳來,不多時便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屬下奉命傳信!」聽見車外傳來的聲音,坐在角落一直沒有開口的穆寒江突然起身出了馬車,片刻便拿著一封信重新進了來。
顧明珩接過火漆密封的信打開來,雙眸一凝,面色極為複雜。
他將信紙放到了桌上,看著三人道,「三公聯名上書,彈劾皇后許氏,謀害儲君,致使當今太子幼時神志昏蒙。如今更是趁太子出宮代行聖命之機,於路上埋伏,欲取太子性命。」頓了頓接著道,「如今皇后許氏已經被打入冷宮,等太子回京後再行處置。」
☆、第四十三章
逐鹿山位於瀾山山系以南,半數山體都在滄州境內,因數百年前大雍開國皇帝於此處起兵,方以「逐鹿」為名,以預示「逐鹿天下」。此地山勢陡峭,平日除了山下獵戶會上山打獵外,少有人跡。
「那個『鶴翁』怎會住在如此偏僻之處?」謝昀泓停下來休息,站在溪邊回身看了看走在後面的顧明珩和陸承寧,見顧明珩雙腳還是有異,有些擔心地問道,「阿珩,你的腳傷可好些了?」他知道若讓顧明珩留在營地休息他必是不肯的,便沒有勸阻。
「嗯,我注意著的。」顧明珩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雙眼朝著山林之上看去,眼神靜了下來,聲音低低地道,「順著這條溪流一直往上,鶴翁就住在溪流的盡頭。」雖不知是否和前世一樣,但是總歸有了希望。
「阿珩可是累了?」陸承寧突然出聲,兩人的手相握著,他能夠感覺到顧明珩手心的汗濕。
說完就聽見顧明珩帶著笑意的聲音,「不累,想來應該不遠了,阿寧要小心。」說著執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陸承寧手中拿著一根削得整齊的木棍用來探路,一邊聽著顧明珩提醒著什麼地方有石塊或是其他。
這幾日來,他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雖然走路的時候仍舊很容易絆倒,但是與初時相比已是好了很多。
不過失明後,阿珩對他是寸步不離,他聽著耳邊溫柔的嗓音,只覺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山川溪流的圖景在他的描繪中被緩緩勾勒。
拉了拉顧明珩的手,就聽見他疑惑的詢問,「阿寧怎麼了?」
「突然發現,就算再不能復原,只要有阿珩在身側,便也是無礙。」陸承寧笑意寧淡而滿足地說道,他知道這兩日來顧明珩心中多有擔憂,連夜裡都不能安睡。偶爾睡去,也會在不多時後被驚醒,再不能成眠。
顧明珩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堅定地說道,「不管如何,我都會讓阿寧的雙眼好起來。」
他看著陸承寧漆黑的雙眸,將他的手緊緊握住,一字一頓地說道,「阿寧還要見我年華老去,見我白髮蒼蒼,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他聲音低沉,帶著誓言般得堅定。
有清風徐來,落葉簌簌而下,打落在兩人的衣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顧明珩執起陸承寧肩上的一片落葉,小心地放到他的手心裡,「阿寧,這是剛剛從枝上落下的葉。」
說著放輕了語氣,「人間最是留不住的,便是紅顏辭鏡、落葉辭樹。我雖不是紅顏,但是我終有老去的一天。若到了我老眼昏花的時日,便只能讓阿寧牽著我,告訴我四周的風物了。」
說著又似有些不自然,雖知道陸承寧看不見還是別開了雙眼,「所以阿寧一定要好起來。」
陸承寧聽見「老去」二字時,心底微顫,他緩緩抬起另一隻手,嘗試著撫摸著顧明珩的鬢髮。嘴角微動,隨後展開了笑顏,「這般的言語,阿寧可是在向我要『與子偕老』的誓言?」
他的手指一點一點一寸一寸輕柔地撫摸著顧明珩的額頭、眉梢,像是在用觸覺描繪著他的模樣,帶著專注與全心全意。
「阿珩,先人曾言,思君令人老,如今有了阿珩,我卻發覺,若要我下一刻便白髮蒼蒼,我亦是甘願的。」
說著,他將顧明珩攬入懷中,聲音溫柔如花樹下的清泉,帶著引人沉淪的蠱惑,「我的雙眼會好起來,我會坐上天地間最為尊貴的位置,如此,才能護住我的阿珩。不管我在何處,身旁必會有阿珩之所在。自此向天地立誓,以陸承寧之名。」
山風呼號,在巍峨的群山之間久久迴蕩。天光流轉,相攜的人影已是銘刻在山河的記憶之間,永世不滅。
此日此時,以陸承寧之名。
謝昀泓立在溪邊,視線從顧明珩兩人的身上收了回來,他看著一旁神色沉鬱的穆寒江,心下有些嘆息,想了想還是走過去,用手中執著的摺扇敲了敲他的肩膀。
見穆寒江轉過眼看著自己,謝昀泓揚了揚下頜笑道,聲音如泉水擊石,「阿木,若是再不說話,就真的變成木頭了。」他的眉眼極為瀲灩,看著穆寒江的時候帶著璀璨的眸光,「若是穆大哥他們來了京城,見穆三變成了木樁子,必定會傷心而回的。」
見穆寒江不理自己,謝昀泓有些無奈,但是心裡也知道他這是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陸承寧。於是輕輕嘆了口氣,放緩了語調,「阿木到底是要執著於從前,還是直面將來?」
他認真地看著穆寒江,雙唇微微勾起,帶著失望與輕嘲,「若是陷在從前的失誤之中再不願出來,那你便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阿木,那個大漠上狼崽子一樣的穆寒江!本公子——不願與如此之人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