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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您不去嗎?」顧明珩和謝昀泓對視了一眼,隨後問道。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老夫就不摻和了,今日老夫就留在東宮,教教殿下背詩經。」說著轉頭笑著問一邊正在習字的陸承寧,「阿寧,如此可好?」
陸承寧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抬頭看了看鄭儒遠,想了想點了點頭。
鄭儒遠見了他迷茫的模樣很是開懷,「看吧,殿下也想要老夫和他作伴呢!」
顧明珩心中明白這是鄭老擔心阿寧一個人留在東宮會出事,這才留下來,很是感激地起身施禮。
「好了好了,快去快去!再磨蹭下去,你們今晚可就趕不回來了。」鄭老揮了揮衣袖,催促他們快些。
不多時,三人換了衣袍出來,俱是簡單的薄衫,如一般世家的公子一般。只是穆寒江身上的氣息略帶著匪氣,不似一般京中權貴公子。
「這次瓊林詩會是春闈舉子的集會,不少世家公子都會去,所以你們去了也不打眼。」說著一雙眼看著一身竹青色衣衫的顧明珩,帶著深意,「阿珩,你知道你這次去的目的是什麼,老夫一直很是讚嘆你的心志與隱忍,所以老夫也不多說,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馬車行出宮門的時候,穆寒江興奮地直接站了起來,結果頭「砰」的一聲撞到了車頂上,他捂著頭嗷嗷直叫。
謝昀泓滿臉鄙夷地看著他,「阿木,你看你到底是有多招嫌棄,連你的本家都要撞你。」說著指了指木質的車頂,涼涼地說道。
顧明珩一聽直接笑了出來。以前一直以為謝昀泓是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相處久了才發現,執扇佳公子的模樣都是給外人的看的,想來這一點穆寒江是深有感觸的。
「小爺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穆寒江坐下來揉了揉痛處,完全無從抵禦他的「攻擊」,只悶悶地回了一句。沒一會兒眼睛又亮了起來,「聽說這次好多有才名的人都會去!」
「目光短淺。」謝昀泓不遺餘力地打擊他,「和本公子相比,他們相差,何止千里。」說著冰蟬絲扇面輕搖,「阿木,本公子准許你從此時開始——崇敬我。」
謝家公子的文聲是極盛的,不僅是因為他「千金難求一橫」的墨字,更是因為他於十歲那年謝丞相壽辰上,落筆成章,令人嘆為觀止的一篇《南山賦》。此賦親筆仍掛在謝相的書房,無數人拜會只為一觀。
交談間,馬車便行到了薰風別宮——此次瓊林詩會舉行之地。薰風別宮本是皇家行宮,皇帝特准此次文會在此處舉行,亦是表示對舉子文士的看重。
穆寒江先下了車,看著天高雲淡的景色,很是舒心地咧嘴笑起來。謝昀泓執著摺扇看著他的模樣,不由地也帶上了笑意。
顧明珩步下車來,看著綠意蔥蘢淨水縈繞的景色,眼神一時複雜。一雙眼卻是極為沉斂,萬千日光都似落在他的眸中,有如瀲灩水光下的黑曜石。
謝昀泓側眼看著他,摺扇一收至於手上,朗聲道,「阿泓,此處,便是吾等三人行之所始之地。」說著展眉一笑,眉眼粲然至極,「它日,必成傳奇!」
祈天宮。
姜余躬身站在宮殿的石柱旁,抬眼看了看斜靠在石床上的人,宮室里光線昏暗,只能看見模糊的瘦削輪廓。躊躇片刻,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子,真的不護著殿下嗎?」他聲音很輕,帶著關切與恭敬。
「不用。」迦葉雙目凝視著手中的玉珏,良久輕聲道,「我就是要她嘗嘗,一步一步將自己推入深淵的滋味。」說著緩緩將玉珏握在手中,剎那有玉的粉末自指縫間落下,飄散開來,映著他的神色,讓人心生寒意。
☆、第二十章
穆寒江躺在高高的樹杈上,翹著腳看著遠處像個小點一樣的顧明珩和謝昀泓。他神情閒適,帶著陽光下昏然的睡意。有羽毛艷麗的小鳥停在他不遠的地方,不多時又扇著翅膀飛離開來。一時間,四周僅有風聲以及樹葉枝椏的蕭簌。
這裡,是一個和燕雲完全不同的地方。
許久後,他收回視線看著冠頂密密匝匝的樹葉,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極盛的悍野之氣,一時整個人若隱身荒草叢中的野獸。
最後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瀉出一絲苦笑。
出自燕雲穆氏,自小長在軍中,他幾乎能夠預見到自己的未來——領軍作戰,封王拜將。就和自己的父親以及無數穆家的先輩一樣,面對敵國的馬蹄與長刃,揮刀相向,血染戰場。
他每每看著大軍開拔,看著戰旗烈烈,看著黑甲如林征赴遠方,總會想像著有一天,屬於他穆寒江的將旗出現在黃沙之上,便足以令敵軍喪膽而逃!
他討厭宮牆,他渴望的是在千里無垠的荒涼大漠上跑馬追風,與敵人廝殺。寒刃是他最堅定的同伴,一路相看大漠塵沙。
「阿江,為將者,光有悍勇是不夠的。」他想起離開燕雲入京之前,他和大哥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棵枯老的樹,大哥的聲音還是那樣沉穩,帶著隱隱得銳利。
「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我和父親都等著你回來,那時候,這燕雲六州,方是你的天下!」
穆寒江眯著眼看著日光,突然朗聲大笑起來,驚起林中飛鳥無數。他站起身看向顧明珩所在的方向,極快地下了樹往著和風殿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