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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海小聲提醒他:“您忘了,南鄉侯也是武將出身,他還有兩個兒子,都是武將。”
朱文至怔了怔,苦笑著搖搖頭:“姨祖父年老體弱,朕怎好再讓他勞累?二表叔遠在廣東,況且品級也太低了些,經驗與威望均不足,四表叔倒是合適,卻又剛剛接下遼東總兵之位。”他想了想,神色堅毅起來:“還是託付燕王叔吧!”
胡四海一驚,忙道:“聖上三思!朝中幾位老大人都……”
“他們除了叫朕提防燕王叔,還會說什麼?!”朱文至有些不耐煩,“可朕在落難之際,又是誰將朕接回去,為朕奪回江山皇位?!若燕王叔有異心,又何必這樣麻煩呢?我寧可相信那些老臣有異心,也不會懷疑燕王叔!”
胡四海張口欲再勸,但頓了頓,還是改了口:“聖上三思,那幾位老大人們雖有些固執,但朝野門生故舊極多,如今只不過是私下奉勸聖上,萬一聖上執意寵信燕王殿下,就怕眾口鑠金,反而有損燕王的清名啊!”
朱文至長長地嘆了口氣:“先前燕王叔和皇弟提醒朕,說朝臣們會讓朕提防燕王叔時,朕還半信半疑呢,如今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朕其實知道那些朝臣心裡都在打什麼主意,哼,不外乎權勢二字罷了!”
胡四海把頭垂得極低,輕聲道:“聖上即使知道,但還是離不得他們,還請您小心,萬不可在人前透露這等想法。如今的朝政,還要倚仗那些朝臣呢。”
朱文至露出了愁苦之色:“是啊,誰叫朕小小年紀就離了宮廷,只跟舅舅學過四書,卻有多年不曾接觸朝政了,雖有袁先生他們教導,終究還是不夠的……皇帝這個位置,還真是難坐……”他心中不由得回憶起小時候看見父親協理朝政的情形,心想父親當年與自己差不多年紀,處理政事卻極熟練,連祖父承興帝都曾多次誇獎,自己跟父親相比真是差得太遠了。接著他又想起在北平時看見燕王處理公務的情形,覺得燕王頗有自己父親的氣度,真不愧是父親親手帶大,自己與他一比,實在慚愧,倘若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燕王,大概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吧?
燕王並不知道皇帝此刻的腦海中浮現的念頭,他剛剛聽完了下屬的回報,嘴角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笑:“這麼說來,章敬已經沒機會再坐上那個位置了吧?”
那下屬回答:“是,朝臣逼得緊,而安國侯又傷了腳,已經不可能在近日接任了,聖上只能另擇人選。”
“愚蠢!”燕王冷哼一聲,“本王多次暗示,讓他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他卻仍舊執迷不悟!如今朝中那幾個老臣對本王戒心甚大,但凡是與本王親厚的武將,都被他們排除在外。他本是勛貴世家出身,又有軍功,更是聖上親姨父,父親妻子皆對聖上有大恩,即便那幾個老臣對他們章家也有戒心,但總比本王好些。聖上既然已經說服朝臣同意這項任命,只要章敬乖乖接受,日後這軍權就等於掌握在我們手裡,他在那裡胡思亂想些什麼?居然錯過了這大好機會!”
袁先生在旁勸他:“王爺熄怒,想來不過是那點私心作祟罷了。小女也曾多次勸他,只可惜他聽不進去,始終擔心日後會為千夫所指。”
燕王冷笑:“既想要權勢,又要忠勇的好名聲,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他不肯對聖上直言,反而故弄玄虛,不過是怕在本王登基之前,會被今上厭棄罷了。連幾日的冷落都不肯受,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章老侯爺的嫡長子?!”
袁先生心下生出幾分擔憂,忙道:“王爺,他不堪大用,您就由得他去吧。是他辜負了您的信任。”
燕王擺擺手:“罷了,他畢竟為本王出過力,抵禦蒙古大軍時也曾立下汗馬功勞,本王不會因一點小事就怪罪於他。只是他心不誠,日後還是不要將重責大任交到他手上,等過一陣子他傷好了,就給他尋個差不多的職位,打發他出京吧。他不就是害怕中途換主,會叫人唾棄麼?我就成全了他,讓他避開這番風波好了。”
“王爺英明。”袁先生頓了頓,“那……您是要重用章啟了麼?”
“章啟確實不錯。有勇有謀,也有擔當。”燕王皺了皺眉,“只可惜,他不肯投我。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名不正則言不順,等日後本王大事得成,他自然不會犯糊塗。”他看向袁先生:“我聽說章家老二章放要回來了?”
“是,聖旨不日就要傳到廣東去了,先回京,再議日後的任職。”
“既如此,就讓他到廣東指揮使司去好了。”燕王想了想,“老卞也該回來了。我聽他說,章放不錯,是個可用之人。章家若有三子皆在朝為官,又天南地北的分隔三地,章老侯爺想必會有所顧慮。”他又問:“最近翰之常去章家麼?”
袁先生露出了微笑:“是啊,看來他對章家那位三姑娘還真是情有獨鍾,否則也不會拒絕王妃做的媒了。”
燕王笑了笑:“他還在聖上面前上了章敬的眼藥呢,多半是為了那位章三姑娘出氣吧?真是小孩子。也罷,由得他去吧,他是個聰明人,我也樂得成全他。等那位章三姑娘孝期滿了,就給他們賜婚。”
接著,他挑了挑眉,再次看向袁先生:“弟弟都要成婚了,兄長怎麼還不成家呢?說起來,咱們這位聖上……連個妃子都沒有呢,該立後了吧?否則,他秘密派人前往嶺南接的那個沈家女回了京城,還有得鬧呢,本王可不打算讓那種人家的女兒攪了本王的事!”
第三十六章發難
六月的天氣,陽光卻不是很強烈,頗有厚度的雲層遮住了烈陽,怡人的清風帶來了陣陣花香。明鸞坐在南鄉侯府正院廊下的美人靠上,伸手到廊外攀下一支月季花,拿到鼻下聞了聞,又鬆了手,花枝瞬間反彈回去,震動之下,散落了兩三片花瓣。
明鸞心裡念了聲罪過,卻並不十分當回事。如今她在自己家裡,全家的花糙隨她愛折就折,愛聞就聞,掉了幾片花瓣算什麼?
她回頭看向屋中正給鵬哥兒講故事的玉翟,又轉頭去瞧虎哥兒給老祖父章寂讀一本時憲書上的句子,笑著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自家做的茉莉花茶,從手邊梅花小几上擺的點心匣子裡挑出一塊愛吃的,嚼上兩口,閉上眼睛享受著陣陣清風,覺得最理想的生活不過如此。
可惜悠閒的時光並不長久,很快就有人來打攪了。
這回來的是陳氏和管家老張。老張前些天奉章寂之命,到侯府名下幾個莊子上查帳,這是剛回來。陳氏知道他身負重任,不敢大意,也沒多問,便直接領了他到正院裡見章寂。因關係到正事,她見屋裡孩子一大堆,便示意明鸞姐弟幾個隨自己出去。
明鸞正等著老張呢,怎麼肯錯過?便笑說:“母親這半個多月一直在教我和二姐姐管家,如今張爺爺從莊上回來,定是要向祖父回稟莊子上的事,也叫我和二姐姐聽聽,增長些見識。若實在不該我們聽的,我們再避開不遲。”玉翟也在旁露出好奇之色。
陳氏聽了覺得有些道理,便猶豫了一下,章寂已經發話了:“罷,葛嬤嬤和青柳帶兩個哥兒下去,留三太太和兩位姑娘陪我一同聽事吧。”陳氏與明鸞姐妹便應了。不一會兒,虎哥兒與鵬哥兒都被帶了下去,明鸞等人各自尋位子坐下,又讓人給老張搬了張圓凳來,就開始聽他回報。
老張說:“老奴帶了人去了鄉下,本以為那幾個莊子的莊頭是前頭主人留下的,只要把咱們家自己人換上就行,不想見了人,才發覺前頭留下的人都已散了,莊頭全是咱們大老爺新派過去的,聽說老奴要查帳,倒也客氣,只是不肯拿帳出來,說是奉了上頭的命令,帳簿不敢輕易示人,若是老太爺要查,只管跟他們侯爺說一聲,他們立馬將帳簿送進城來給您看,但若隨便去個人就要查看,他們卻是不敢。”
章寂沉了臉:“他們不認得你?你要查帳,自然是領了我的命才去的,他們也敢攔著?!”
明鸞早猜到會這樣,並不吃驚,只是見章寂生氣,連忙起身去輕拍他的背,讓他別太激動。
老張道:“老奴再三說了是奉了老侯爺的命令去的,他們卻要討您的手令,不然就要大老爺那邊派人去說了,才敢信是真的。當中有一個莊頭,原是當年咱們府里還未出事時,就在大老爺身邊侍候過的,認得老奴,知道糊弄不過去了,才老實說,不是他不尊老侯爺,而是大老爺御下甚嚴,當初大老爺就有吩咐,說是怕三太太和姑娘們借了老太爺的名義占下那些產業,因此除非是大老爺發話,否則不許旁人插手那幾處莊子的事務,若是叫大老爺知道他私下將帳簿拿給人看了,他一家子的差事都要丟了,因此不敢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