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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與鎮上的閒漢對質,他的話就露餡了,可章家的小孫女拿著棍子跟在後面押解,他又不敢輕舉妄動。她雖是個女孩兒,但顯然身手體力都不俗,又熟悉山上道路,自己要脫逃,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腦中轉得飛快,思索著最佳應對之法。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遠遠瞧見前方不遠處是一片密林,記起那就是第一次被對方發現的地點。那一帶他曾兩次經過,可以算是相當熟悉了,知道過了那一片後,就離山腳不遠了,如果再不動手,到了山下就真的逃不掉了。
明鸞跟在後面,眼睛直盯著少年的後背,手裡緊抓著樹枝不放。不過隨著兩人越來越接近山腳,她倒是放鬆了些許,這人既然沒在半路上搞鬼,意圖逃走,就變相證明了他的話是真的,他不怕與指使他的人對質。
她腦子裡上一秒才閃過這個念頭,下一秒便看見那少年仿佛看見了什麼似的,大吃一驚地望向西面山坡:“那是什麼?是著火了嗎?”
西面正是崔柏泉小屋所在的方向,明鸞乍一聽他這話,便吃了一驚,忙轉頭望去:“哪兒?哪裡著火了?”
“那兒!你瞧,就是那片林子背後!”
就在明鸞聚精會神地觀察時,忽然感到身旁一陣風聲刮過,回頭一看,少年已經消失不見了,她不由大怒:居然又被他耍了!
她迅速在一旁尋了棵樹,蹭蹭蹭幾下爬上去登高遠眺,便瞧見東南坡面的樹叢晃動不已,透過枝葉間,隱隱可見有人影竄過,當即便跳下樹來,飛奔過去,途中好幾回差一點就趕上了,卻被他發現,接連跳下幾處土坡,連滾帶爬地,不一會兒已經消失在重重密林之中。
明鸞咬牙切齒地跟了上去,她就不信,自己會追不到這個可惡的小賊!她雖沒有凌空跳下土坡的本事,卻可以拽著野糙滑下去,不一會兒便弄得渾身是泥漿糙屑,但與那少年的距離卻是越來越近了,只可惜,在她滑落一片較大的山坡之後,便不見了少年的蹤影。
她在那片山坡前轉了一圈,又爬到樹上遠眺,卻半點發現都沒有,只覺得匪夷所思。就算那人逃得快,也不可能忽然就消失了啊?她剛才明明看到他在山坡上方跳下來,除非這一跳就穿越了,不然地面上總會有印跡留下的。這是為什麼呢?莫非……他是藏起來了?
明鸞開始仔細留意起周圍的環境。這是山坡下的一小片平地,窄窄的,地上滿是雜糙,坡面上也長了許多野糙藤蔓,周圍則是各種各樣的樹,因為前些天才下過雨的緣故,有幾處坡上的泥土有滑落跡象,和著積水,顯得有幾分泥濘。她又抬頭觀察每一棵樹的樹冠,每一棵都要踢上幾腳,務求確認樹冠中沒有人躲藏,倒落得滿頭是水,頗為狼狽。這般忙活了一遭,她還是覺得不放心,想想這少年幾次的狡辯,分明是個有心眼的人,說不定正躲在暗地裡笑話自己呢!
這麼想著,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便故意道:“看來真的叫他逃跑了,豈有此理,我得去找背後指使者算帳去!”便朝山下走,故意重重地踏著步,待經過一株大樹後,便迅速躲在其後,原地逐漸放輕了腳步聲,最後摒聲靜氣地等待結果。
讓她失望的是,她在樹後足足等了十分鐘,還不見有人出來,她不死心地回到山坡下,那裡的一糙一木跟她方才離去時相比,也不曾有過半點變化。她恨恨地跺了跺腳:“算他這回走運!”方才扭頭走了。
又過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山坡下的藤蔓忽地一動,伸出了少年的半個頭來,停了一停,朝四周轉了轉,接著才狼狽地爬了出來,整個人往藤蔓上一倒,長長地吁了口氣。
他方才幾乎逃不過去了,無意中一腳踩空,方才發現了這片藤蔓下有個淺淺的洞,大概是最近才形成的,裡頭滿是泥漿,他不得已躲了進去,把藤蔓蓋在洞口,僅僅夠藏住他的身體而已,若不是他長得瘦小,只怕早就被發現了。方才聽得腳步聲離去時,他差一點就要出來了,還好記起了第一次被發現時,就是因為自己沒能掩藏住腳步聲,而此時的山上,滿地都是干枝落葉,地勢也不平穩,人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會發出不同的聲音,但章家小女兒的腳步聲到了後期幾乎是同樣的,只是聲量大小有異而已,加上她這段腳步聲只維持了二十來步,更叫人生疑。如果距離二十多步以外,就聽不見腳步聲了,那他方才是怎麼被發現的?他為保險起見,就多了個心眼,繼續按兵不動。當他透過藤蔓的fèng隙發現明鸞再次出現在洞外時,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因為這個,他在她離去後特地多等了一會兒,方敢爬出來。
經歷了這一番追蹤與躲避,少年只覺得渾身筋疲力盡,也顧不得積水泥濘,整個人癱在藤蔓上不動了。章家的小女兒接下來會去哪裡?如果是去鎮上找人,倒也罷了,自己還有時間逃走,但誰知道她會不會又出現在半道上截住自己?他可沒有信心再逃脫一次,到時候可就真的要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了。但他要是不走,總不能留在山上,更別說還會有別的巡林人有可能發現他,最要緊的是,他現在離朱文至一定很近……
這種矛盾的心情真叫人糾結,他覺得自己的頭疼死了……
明鸞沒有直接去找閒漢們,反而上山找回了自己的提籃,本來想著人已經逃了,她可以繼續送東西給朱文至與胡四海,但一想到那少年,就總覺得心裡不安。他這一逃,就變相證明了他的心虛,那麼他那些理由十有八九是信不過的,但他跟隨在自己身後卻是事實,會是為了什麼目的呢?如果是為了皇太孫朱文至,那此時此刻的他,會不會正跟在自己身後?
思索片刻之後,明鸞就在距離小屋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踏上了回程,直接下山去了。她先到鎮上找了閒漢,沒有直接問他們,只是旁敲側擊了幾句,便證明了那少年所言完全是子虛烏有。氣憤之餘,她更覺心驚,連忙趕回家去,將今天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祖父章敬。
章敬聽得大驚,想了想,壓低聲音道:“你今天做得很好,一日沒弄清楚來人的真正身份與目的,就一日不能去小屋,免得被有心人發現了太孫殿下的蹤跡。等你二伯父回來,我就讓他去打聽那個王小二的身份。鎮上人口不多,若真有一個面上有燒傷痕跡的少年出現,一定會有人看到的,屆時便可打探清楚對方的來歷!”
明鸞應了,放心將事情交給了長輩們料理,自己仍舊像平常那樣行事。暫時不必再送東西上山,她反而落得輕鬆呢。因為心情好,連沈儒平夫妻再度上門求章家借幾串錢給他們應急,她都只是將人晾在院子裡,沒有背地裡算計一把。
沈家夫妻被晾了半日,才見到了章寂,說出自己的來意。原來他們是聽說如今柑園裡養鴨收入不錯,光是去年大半年,就有了幾十兩銀子的入息,連只占了一小股的章家都掙了近十兩銀子,因為這個,布村里已經有不少人家學著養了,聽說再過個把月就能賣錢了呢。他們覺得自己種糧食果樹未必能行,但養鴨子不過是喂喂糧食而已,能費什麼勁?便也想學著養幾隻,貼補貼補家計。只是他們手頭沒有積蓄,買不起鴨苗,便想著向章家借點錢。沈儒平願意打借據,也相信自己很快就能還上了。
章寂聽了卻冷笑道:“你們幾時養過雞鴨?真以為喂喂糧食就能養好了麼?別借了錢投下去,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有這功夫,還不如學著種地,把你家分得的幾畝地給侍弄好了,至少一年四季不必再愁沒飯吃!若是你們有心學種菜,我們家的人也可以教。借錢買鴨苗這種事卻是休想,我們家雖過得還算寬裕,也不是錢多得沒處使!”
沈儒平夫妻最終只得悻悻離去。杜氏在路上小聲抱怨:“不過是怕咱們家養了鴨子賣了錢,會擋他們家的財路罷了,倒說教了半日!九市一帶這麼多人家養鴨,多咱們一家又能怎的?偏他別家都不管,只攔自家親戚!”沈儒平滿心要踏實過活的,可惜滿腔熱情又被澆了冷水,也有些喪氣:“囉嗦什麼?若不是你非要我來,我也不至於丟這個臉!”
夫妻倆氣憤地走在路上,沈儒平忽然腳下一頓,遠遠望著章家的大門,猛地抓住了妻子的手:“你快看!章家大門口那個人,象不象胡四海?!”
杜氏被他抓得生疼,轉頭望去卻半個人也看不見,便掙扎著道:“相公,哪裡有人啊,你抓疼我了,快放手!”
沈儒平卻沒有留意到妻子的話,兩眼只放光:“天助我也……只要跟在胡四海後面,就能……”
胡四海進入章家大門時,臉上還帶著幾分怒意,他見了章寂,也不理會走出廚房的周姨娘驚叫:“你是什麼人?”逕自對章寂道:“章老爺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章寂見了眉頭一皺,迅速看了周姨娘與聞聲探頭看過來的宮氏母女一眼,便沉聲道:“有話進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