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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你除了叫我們等待,還知道什麼?!”沈儒平雙手抓頭在院子的空地上來回走了幾圈,衝到沈氏面前壓低聲音道,“大姐,我知道你從前不肯將實情向章家透露,是因為擔心泄密,可他們畢竟是你婆家,又比我們多點門路,甚至有法子跟外頭通信,不如你就把實話告訴他們吧?在這裡呆等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得讓外頭的人知道那位主兒在我們手裡,安好無恙,否則他們就算翻了天,也不會來找人的!”
“不行!”沈氏斷然回絕了他的建議,“章家是我婆家,你大姐夫和外甥外甥女都是姓章的,不是外人,你當我就願意將實情瞞著他們麼?!可二弟妹宮氏是馮家的姻親,三弟妹陳氏娘家人多嘴雜,都有泄密的可能。最要緊的是,因為婆婆的死,他們對我,對沈家,甚至對悼仁太子一家已經有了怨言,這會子向他們坦白,你能擔保他們不會為了過往的恩怨,為了自己的太平富貴,向官府告密麼?!不是我固執,而是……”她撫著胸口,紅了眼圈,“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著想!等到有人將文至接回京城,事情有了把握,再把事實真相告訴他們也不遲。他們知道我們用心良苦,是不會怪罪的。到時候,有我在,章家也少不了一份功勞……”
這話沈儒平已經聽過好幾十遍了,起初還能信服,如今卻成了耳旁風,他忽然變得煩躁起來:“大姐,你總是有無數的理由,其實我也明白,我們家為這個外甥已經犧牲太多了,父親和母親都沒了,我唯一的兒子也沒了,可以說是家破人亡,到了這份上,若是一點回報都得不到,那死了的人就白死了!但有些事我們真的做不到,只能向別人求助。無論我們如何不情願讓章家分一半功勞去,也要分清事實輕重。你畢竟是章家人,無論是不是讓章家參與進來,他們家的功勞都是跑不掉的,你再隱瞞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再這樣固執下去,我們家就真的毀了!屋裡那位也毀了!人都死了,還說什麼功勞不功勞?!”
沈氏瞪著弟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前金星直冒。她的身體根基早就毀了,平日都是臥病在床,眼下不過是勉力支撐。可她腦子裡已經想不出任何反駁弟弟的話的理由,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你遲早會明白我的苦心……”
沈儒平閉上雙眼,神色也冷淡下來:“好吧,大姐你總是有苦心的,我確實不明白,敢情我們都是傻子,只有大姐最英明!”他給了妻子一個眼色,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我去找人來修房子。”便轉身離去。杜氏迅速跟上。
待離得遠了,沈儒平才掃視周圍一圈,壓低聲音囑咐妻子:“一會兒若有人來找我,你就說我到附近鎮上找工匠問修房子的價錢去了。”
杜氏連忙拉住他:“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沈儒平冷哼一聲,“大姐不行了,她從前還有幾分小聰明,可如今病了幾年,人也糊塗起來,你瞧她打的那都是什麼主意?再繼續聽從她的話,我們家哪裡還有翻身的希望?!”
杜氏咬咬唇:“大姐……應該是想讓我們沈家獨占擁立之功吧?至少要是個頭功。說真的,她雖是好意,但行事真是太糊塗了,想要得頭功,也得看我們家是否力所能及啊!她以為在這嶺南海疆傻等,那皇位就會自行落到那孩子頭上麼?!”
“所以,大姐犯傻,我們卻不能犯傻。我知道她為何不肯聯繫章家,還不是因為當年惹惱了章家人,她害怕章家將她休了,或是給她冠個什麼罪名麼?她還以為章家會因為她就嫌棄了太孫呢。依我說,大姐也是一時想左了,她雖是太孫的姨母,可章家老太太還是悼仁太子的親姨母呢!章家再惱她,也不會對太孫不管不顧的。”
杜氏吞了吞口水:“那……你的意思是……”
沈儒平抿抿嘴:“那孩子的事一定要讓章家人知道才行!我們要通過章家,把這個消息傳到西北常家或是遼東大姐夫那裡,再請他們知會燕郡王。沒有這幾位的支持,那孩子想要回復尊貴身份,壓根兒就不可能!只是茂升元的人不一定可靠,這個消息不能通過他們傳送,寫在信中又擔心會落到別人手裡,最好是有可靠的人將這個口信親自送到章家,告訴章老爺子。”
杜氏忙道:“既然茂升元不可靠,如今哪裡還有合適的人選?你又無法親自走這一趟。”
沈儒平看向她:“還有一個人,你忘了麼?章家人應該是認得他的,有些話由他去說,比咱們沈家人去說強。”
杜氏怔了怔,張大了嘴:“你是說……胡四海?!”
沈儒平點點頭:“讓胡四海去最好。他一直在咱們附近保護那孩子,如今也在鎮上做小買賣,我這就去找他,請他往德慶走一趟。”
杜氏有些遲疑:“章家恐怕未必願意出手吧?相公,其實大姐有些顧慮還是有道理的,要不咱們直接聯繫大姐夫……”
沈儒平瞪了她一眼:“德慶距此不過幾百里地,十天內就能往返,若是去遼東,少說也要花上一年!你覺得胡四海會答應只為送一封信就離開那孩子一年之久麼?!若是擔心章家有變,他大可以先在暗中觀察章家人幾日,看他們如今生活的情形,揣度他們心志是否有變,再決定要不要坦白相告。十天,只要十天就好了!若是章家果然不願意,至少我們也得了准信,從此死了心,另想法子!”
沈氏對自己兄弟的計劃一無所知,她只是察覺到兄弟夫妻倆想法上的變化,心中越來越不安。
建文帝坐穩了江山,各地藩王居然沒人起兵反對他,連燕郡王也對這種謀朝篡位的逆舉不言不語,確實出乎她意料之外,但無論如何,她還是堅信建文帝的皇位坐不長久。且不說他這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順,馮家野心勃勃,遲早會鬧出亂子,而整個北方疆土又有好幾位手握重兵、與建文帝有怨的大將坐鎮,再加上建文帝本身對成年的庶長子較為偏愛,皇后馮氏所出的嫡子卻是排行第二,馮家絕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新朝甫開始便埋下了無數禍根,無論哪一件爆發出來,都會讓建文帝的威信大打折扣,所有反對他的人就可以趁機起事,一鼓作氣將他拉下皇位!等到他氣數將盡的那一日,悼仁太子的嫡子便是最名正言順的繼位人選,無論朝野宗室都會贊同這一點的。那時便是沈章李三家東山再起的最佳時機。
眼下她只要靜靜地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就好,也許要吃點苦頭,可這一切苦難終將過去,她也相信遠在遼東的丈夫與兒女不會拋下她不管的,只要等到他派人來,她就不會再受苦了。
可是……暫時的困苦卻讓至親胞弟對她的智慧產生了懷疑,這叫她情何以堪?她如今最擔心的就是他會自作主張,破壞了她的安排,那麼再好的前景也會被毀掉的!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生,她必須要想辦法扭轉局面!
沈氏努力撐著柴堆站直了身體,想要走回屋裡,才邁出兩步,眼前便發黑。可是家裡人都出去了,院中無人,她身體一搖晃,便重重地摔回柴堆旁。
“大姨!”一個少年著急地從西屋跑了出來,扶住她的身體,想要攙她起身。無奈她跌得太重了,衣裙都被院中地面上積存的泥水沾濕,顯得更加狼狽,她只能輕輕推開少年:“我不要緊,只是一時頭暈而已,別把你的衣裳也弄髒了。”
“大姨……”少年低下頭,眼圈已經紅了,“您別再為我操心了,不值得!”
沈氏的臉色有些難看,勉強笑道:“你在胡說什麼呢?可是方才你舅舅的話……你都聽見了?沒事的,他只是擔心你,一時急了,便胡說八道起來,其實他是很關心你的,也一心為你將來重返京城而盡心盡力呢!”
少年輕笑:“大姨就別哄我了,我年紀雖小,卻不是傻子,幾年下來,還有什麼看不清呢?沈家也好,李家也罷,除了大姨,有幾個是拿我當正經外甥來疼的?不過是覺得奇貨可居。如今眼瞧著奇貨成了累贅,就急躁起來,看到我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當面雖不說什麼,背地裡都在埋怨我拖累了他們呢。”
沈氏越聽,臉色就越發難看:“好孩子,你誤會了,這都是沒有的事……”
“大姨就別安慰我了。”少年眼中淚花閃爍,“我心裡明白著呢,就只有您是真心為我著想,別人不過是面上情。為了我,您甚至連丈夫兒女都不顧了。您放心,也許我一輩子都只能在這嶺南海疆做個小老百姓,但我會好好孝順您的,我會把您當成親娘一樣照顧,無論是誰,都不能欺負您……”邊說還邊咬牙切齒,面露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