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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章寂心想,“這人的身影怎麼有些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第二十二章岔道

    “你說的是真的?!”沈儒平幾乎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詫之色,“他們家居然還能攀上州同知?!胡四海,你可別胡說八道,章家與我們一樣,都是流放的犯人,誰不知道我們三家得罪的是當今皇上?怎麼可能還會有做官的願意跟他們交好?!”

    胡四海神色間有些不悅,但還是耐下性子柔聲道:“千真萬確,咱家在德慶城與九市鎮兩個地方都待了好幾日,把事情都打聽清楚了,章家與德慶州同柳信文交好,還是三年前剛到德慶時的事,聽說是在路上遇見了正好南下上任的柳信文,不知怎的就投了緣。柳信文在過去三年裡,逢年過節都會派人給章老侯爺送禮問安,章家人進城也曾多次前往柳家拜訪,章家人在自家後園種了十幾畝菜,大多是賣給了柳家。”

    沈儒平眼中閃過一絲懊悔,如果柳信文是在南下途中與章家人相遇,才結下了交情,那他當年本該堅持與章家同行才是,他怎麼就犯了糊塗?居然聽信大姐所言,推遲行程,足足比章家晚了四個月到達。而到了廣州後,又是大姐一力堅持,他才會選擇了遠離章家的東莞,結果,他們沈家在東莞一日不如一日,章家卻在德慶攀上了五品的官,不但吃穿不愁,還不用擔心會被人欺負。都是一樣的身份,境遇卻是天差地別,怎不叫人扼腕?  

    沈儒平咬著牙道:“就算跟一兩個官交好,也不算什麼。那柳信文不過是區區一個州同,頂多也就是偶爾照應一下章家人,不讓別人欺負他們而已,對章家人的身份際遇卻是無能為力的。他家仍舊是充軍的流放犯,在軍戶所里做最低等的小兵,比起我們,也是日子過得略寬裕些罷了。且不說這個了,你快跟我講講,可見到章家老爺子了?他對太孫的事怎麼說?可願意接我們過去?”

    胡四海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盯著他道:“沈大爺,章家人已經不是最低等的小兵了,咱家離開九市的前一天,章二爺剛剛收到千戶所發下的任令,提拔他為九市百戶所的兩名總旗之一。聽說連德慶千戶所的千戶都對他的箭術讚不絕口,聲稱他是全所最好的箭術高手之一呢,眾人皆稱他前途無量。”

    沈儒平聽了,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總旗?!”

    按大明軍制,五千六百人為一衛,一千一百二十人為一千戶所,一百一十二人為一百戶所,百戶所下設兩名總旗,十名小旗,其中五十人為一總旗,十人為一小旗。對於未落魄前的沈章李三家而已,總旗只不過是個低等軍官,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但對如今的沈章李三家來說,能成為總旗就已經意味著揚眉吐氣了。東莞千戶所轄下的梁百戶,只不過比總旗高一等而已,就能仗勢逼得李家將嫡出的女兒嫁與他為妾。李家的嫡女,那是什麼身份?當初悼仁太子仍在時,她甚至一度名列太孫妃候選人名冊,差點成為未來的國母,可如今卻只能淪落為一名低等軍官的小妾!倘若沈家能出一個總旗,還怕所里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為難麼?  

    沈儒平的心無法平靜下來:“這怎麼可能?就因為章家攀上了一個州同知?!那柳信文是傻子麼?章家老二是什麼貨色?說他文武雙全,不過是看他老子娘面上抬舉罷了,當年皇家遊獵時半天都打不著一隻野兔的傢伙,居然還有人說他是箭術高手?真是笑話!”

    胡四海慢條斯理地道:“沈大爺這話就說錯了,三年下來,章二爺的箭術還真是練得不錯,咱家跟好幾個衛所的士兵打聽過了,連其他百戶所的人都承認他箭法不差,可見他已是今非昔比了。而且,他這回得升總旗,雖說是柳信文有意提攜,但其實他本來就已經做了一年小旗,成績斐然,因而無人對他的升遷有異議。”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相比章家腳踏實地從低做起,老老實實練本事,沈李兩家只知道找捷徑,不是利用職權中飽私囊,就是攀附他人為己謀利,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還真不能說全是別人害的。

    沈儒平哪裡肯信?三家同輩人裡頭,除了大姐夫章敬是早早出仕,被長輩視為最出挑的一人之外,其他都不過是紈絝罷了,也就只有他,不但書讀得好,又謙遜知禮,人皆言有乃父風範,遲早要進翰林院,封官拜相的。在他看來,大姐夫章敬雖然官做得大,卻只是武夫一流,要論小一輩裡頭的中流砥柱,還要數他沈儒平。雖然如今三家都落魄了,他還成了殘疾,但真金不會變成黃銅,黃銅也不會變成真金,要他相信章放出類拔萃,他更願意相信那是章家使了手段換來的!  

    沈儒平不願再聽胡四海說章放的風光,急急扯回了正題:“章家老二是總旗也好,小兵也罷,與我們何干?你還是快把章老爺子的意思告訴我吧,他知道太孫的下落後,有什麼想法?沒有變卦吧?願不願意把我們接過去?!”

    胡四海慢慢地道:“咱家先前說了這許多話,就是想勸沈大爺一句,不要因為著急離了此地,便急著將如此大事告知章家人。他家如今與官府的關係越是密切,他家日子過得越是安穩,對太孫的風險便越大。因為誰也不能擔保,章家人不會為了保住自家的富貴出賣太孫。因此,咱家並未找上章老爺子,告知實話,而是先回來與太孫商議了再說。”

    沈儒平一聽就急了:“什麼?你沒告訴他?那不是白跑一趟了嗎?!太孫年紀還小,你跟他能商議些什麼啊?章家不會出賣太孫的,這事兒解決得越快越好,你可知道我們家如今在東莞是什麼處境?再不走,你的太孫也未必能得保平安!”

    胡四海瞥了他一眼:“依咱家看,如今李家已經將女兒送與梁百戶為妾了,便等於有了個靠山,只要沈家不與李家鬧翻,太孫便暫時可保安寧。沈家若是無力供養太孫,可以讓咱家接他過去好生照料,彼此都能輕鬆些。可沈大爺你如此著急,實在叫人不解。”  

    沈儒平一窒,深吸一口氣,閉口不談讓胡四海接人,按捺住怒氣對他道:“能將梁百戶當做靠山的是李家,不是沈家!如今李家已經有疏遠之意了,不早些離開,難不成你還指望李家能說動梁百戶替我們聯絡北邊的燕郡王與常家兄弟?這不是安不安寧的事,雖說有你時不時貼補銀子,我每月也有俸祿,但那點錢夠做什麼?太孫一日滯留此地,便要受一日的苦楚。你若是為他著想,就該設法儘快將他送去章家那邊,若是不能送過去,至少也要讓章家人知道這件事,好叫他們想法子給北邊的大姐夫傳信!”

    胡四海低頭想了想:“章家大爺遲早會派人來看妻子的,留在此處,雖然日子清苦些,卻無甚風險。但若將秘密告知章家人,一旦事泄,太孫焉有活路?在去德慶前,咱家也不敢做此想,只是看到章家人的情形,實在放不下心。”他回想起那日在市集聽到九市民眾的議論,又在章家門外聽見章二奶奶的言辭。如今的章家人,似乎對功名利祿相當熱衷,他實在不敢冒這個險。

    原來那天傍晚章寂在家門口遇見的神秘人,就是胡四海。他前往德慶,在暗中觀察、打探章家人的情形,已經有數日了。

    沈儒平卻對他的顧慮不以為然:“有什麼可怕的?章家人不會出賣太孫的,就算他們不顧太孫是悼仁太子唯一的血脈,也要為自家骨肉著想。若他們敢告密,我就跟他們說,這一切都是大姐指使的,所有決定都是大姐的主意,他們要告發沈家,大姐絕對無法置身事外。若大姐成了首犯,那大姐夫能脫身麼?兩個外甥能脫身麼?那可是他們章家的長子嫡孫!他們不敢冒這個險!”  

    胡四海有些詫異地看著沈儒平:“可這麼一來,章大奶奶就……”

    “大姐既是沈家的女兒,理當為沈家出力,況且我又不曾說謊,當初救下太孫,讓太孫頂替我兒子的身份,全都是她出的主意,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胡四海心中暗嘆,沒有再堅持:“若果真如此,章家人應該會投鼠忌器,倒也是個法子。”

    沈儒平聞言忙道:“那你趕緊再過去一趟……”

    “咱家已經沒有盤纏了。”胡四海攤攤手,“這一次去德慶,已經把咱家幾年的積蓄都花光了,想要再存夠盤纏,至少要等幾個月,要不沈大爺替咱家想想法子?”

    沈儒平啞然,家裡哪裡還有多餘的錢?早就被衛所里的人搜刮去了,他連買米的錢都要靠老婆賣針線活掙來呢。最後他只能說:“我會想法子的,你先回去,三天後再來。”

    送走了胡四海,沈儒平坐在條凳上發呆。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在短期內存夠一筆路費,讓胡四海再跑一次德慶了。但一想到家裡的情形,他又覺得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成功,否則沈家就只能在東莞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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