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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翰之看著她的頭髮、她的衣袖在自己頭上、身上輕輕拂過,偶然間有幾根髮絲飄過他鼻尖,痒痒的,他眯了眯眼。車帘子捲起來了,五月的陽光從車窗照she進來,在他手邊形成一片炎熱,但馬上又有一陣風侵入了車廂,將這份炎熱消減了幾分。明鸞卷好了一邊的帘子,又去卷另一邊的。他看著她背後垂著的兩束秀髮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搖晃著,其中的幾根被風吹起,散發出一種極清幽的香氣。

    這是什麼香?是頭油的味道嗎?倒比尋常見的桂花香討人喜歡些,沒有那種膩人的味道。

    朱翰之腦中充滿著亂七八糟的念頭,等醒過神來,明鸞已經離開了馬車,不知上哪裡去了,他心中一急,立時坐起身來,從兩側的車窗探頭出去張望,發現她原來只是跑到路邊的甘蔗田裡去了,偷偷摸摸,鬼頭鬼腦地,見沒有人,便悄悄掰了一小截甘蔗,急急跑回來,立馬駕著車子快速離開。

    等跑出一二里地,明鸞才再度停下車,回身將那半截甘蔗塞進了他手裡:“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乾淨的水,你吃這個吧,甜的,也有水分,興許會覺得好些。”朱翰之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手裡的甘蔗,又看看明鸞。

    明鸞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左瞧瞧,右瞧瞧,都沒找到削甘蔗皮的工具,今天又不曾帶著柴刀出來,便說:“你用牙齒咬好了,象這樣。”掰了一小節甘蔗下來,一口啃上去,拽了塊甘蔗下來嚼:“就這樣咬它,很甜呢。”嚼完了,又下車摘了塊大片的樹葉做成倒斗狀,將蔗渣吐在裡頭,展示給他看,然後就把剩下的甘蔗塞回他手裡,自個兒拿著那小半節一邊啃一邊坐回車轅上去了。  

    她順手放下了車門上掛的帘子,遮擋住車廂內看向前方的視線,他來不及感覺到失望,便先聽到她的聲音:“吃完了就睡一覺,睡醒了,咱們就到家啦!要是還覺得哪裡不舒服,只管叫我,我停下車讓你歇一歇。”

    馬車顛顛地向前走著,朱翰之透過車前的布簾,隱隱可以看見明鸞在車廂外滿頭大汗地操縱馬車的情形,不由得低頭微微一笑,看了看手中的甘蔗,咬了一口,差點沒嘣了牙,他連忙捂住嘴,看了明鸞的背影一眼,小心地嚼著,待甘甜直沁入心肺,他才又露出了笑容。

    他一口氣把甘蔗都嚼完了,便倒在車廂里伸展著四肢,感到微風從車窗外吹進來,讓人昏昏欲睡。他也就真的睡著了。

    等到明鸞將馬車駛至象牙山腳時,他還在呼呼大睡。明鸞看了看天色,再看看車裡的情形,發了一會兒愁,便決定叫他起來。

    她爬到車廂內,想要推他一把,眼角卻瞥見他臉上的疤痕有些異狀,好象有個小角翹了起來,仿佛掉皮似的,只是顏色有些古怪。她心裡想著,便伸出了手,輕輕碰上了那一小塊疤皮。

    第六十六章誤會

    明鸞的手才碰到那塊疤皮,只輕輕一觸,便被人抓住了手。  

    她有些驚訝地對上朱翰之的雙眸,只覺得對方的眼神中透著極重的警惕與防備,甚至帶著一絲凶光,便有些訕訕地:“我見你臉上的疤好象在掉皮,才多事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對不起啊。”

    朱翰之只是在半睡半醒間察覺到有人接近,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是誰,心底的警惕便已促使他抓住了來人的手,此刻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反而冒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撐著坐起來,有些不自在地說:“我也是睡迷糊了。”忽然發現自己還在握著對方的手,溫溫熱熱的,他知道應該放開了,可不知怎的,卻又覺得有些捨不得。

    就在他猶豫間,明鸞已經自行要把手抽回來了,起初她沒使力,卻發現抽不動,便看了朱翰之一眼,朱翰之似乎在發呆,盯著她的手不放,她心裡覺得有些莫名,便加了三分力氣再抽了一次,這一次大概是驚醒了朱翰之,他抬頭向她看來,兩眼相對,忽然鬆開了手,明鸞就順利將手收了回來。

    不知為什麼,這個小片段讓明鸞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忽然覺得車廂里有些悶熱,清咳兩聲,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她才勉強笑道:“真對不起,因為已經回到山腳下了,天色又有些晚,中午你睡過去了,沒吃午飯,所以……雖然你睡得很香,但我怕你餓著了,才想著把你叫起來的,你要是還想繼續睡,不如回家睡去?”  

    朱翰之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啊……不用,睡了半天,再睡就睡不著了……”他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髮,仿若不經意地問:“其實現在天色還早嘛,你不必趕著回家去,不如上山去涼快涼快?”

    明鸞的視線在往旁邊飄:“算了,以後再說吧,你中暑了,應該多喝點茶水,好好休息。你那些隨從都在山上嗎?讓他們給你弄點消暑藥吃吃——”頓了頓,“你們應該有吧?要是沒有,叫個人上我們家拿去?”

    朱翰之低頭笑笑:“不用了,我沒事,多歇一歇就好。”

    明鸞躊躇了一下,又小聲問:“你的傷疤開始掉皮了,是不是意味著很快就會好了?平日也沒見你擦過藥……”

    朱翰之摸了摸額角,方才他感覺到了明鸞指尖的溫熱,因此知道她摸的就是這個地方。果然,有一塊疤皮翹了起來。想想今日天氣本就炎熱,他又駕車飛奔了好長一段距離,頭上、身上都是汗呢,加上為了迴避郭釗,他捂著頭臉躲進車廂內,興許就是這樣才導致了那塊“疤痕”的鬆動。他轉頭看了明鸞一眼,心底在猶豫:是坦白相告好呢?還是繼續隱瞞下去?  

    這似乎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以章家人對自己的愛護之心,他本該將真相坦白相告,但對章家人來說,太孫朱文至同樣是他們所關愛的晚輩,朱翰之無法斷定自己兄弟二人在章家人心目中究竟誰輕誰重,萬一叫章家人知道自己臉上傷痕的真相,那他們會有什麼想法?是否會猜疑他一直以來的言行都是故意欺瞞,甚至於是有意在算計兄長?他們會不會與他反目成仇,甚至於破壞他與燕王的計劃?

    然而,若是繼續隱瞞,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也許那一天還不會太遠,只需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甚至於……只要等到章家人平安到達北平,這一切就無法再瞞下去了。到時候,章家人心裡只怕也會有所怨言吧?他真的不希望與他們交惡。

    朱翰之心下掙扎,但只一彈指間,他就做出了選擇:“呂先生配了一種極好的藥膏,無色無味,讓我天天晚上睡前塗在傷處上,早上起來再洗乾淨,傷口會癒合得很好。我一路南下都在用這種藥膏,呂先生走後也沒停下,想必是起效用了,才會開始癒合掉皮。不過還不能把疤皮揭了,要等它慢慢自行掉落,不然會疼的,傷口也有可能再度發作……”

    “原來是這樣。”明鸞想想,便笑說,“怪不得呢,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傷口周圍既沒紅腫,又沒水泡,不象是燒傷的,還覺得你的疤痕象假的一樣。原來這都是呂先生配的藥膏的功效啊?”  

    朱翰之怔了怔,沒想到自己居然露出了這個破綻,更讓他意外的是,明鸞一個小女孩,居然能發現這一點。他問:“你知道燒傷的傷痕是什麼樣的?”

    明鸞乾笑:“這個嘛……我在家做飯燒火的時候,也曾燒傷過,不過那都是小問題,跟你這個沒法比……”眼神閃爍著瞟向車廂外:“那……呂先生的藥膏效果這麼好,你一定很快就能好起來了吧?能恢復到以前沒燒傷時的樣子嗎?”

    朱翰之心中一凜,挺直了身體:“哪兒能啊?頂多就是讓疤痕淺一些,完全恢復原狀是不可能的。當年我剛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傷得可重了,後來一路流浪去北平,又不曾好生治傷,剛到燕王叔那兒的時候,我半張臉都快爛了,能痊癒到今日這個程度,已是極難得。跟那時候比起來,我現在出門的時候,已不必擔心吹了風會加重病情,更不必擔心會被人當成是鬼怪。我也不求什麼了,只盼著日後這張臉上的傷不要再發作,以至於出門都會嚇著人就行了。”

    明鸞笑道:“你現在出門也不會嚇著人,以後自然也不會了。”說罷若有所思,怪不得燕王在不知道太孫下落的時候,也沒把朱翰之的招牌打出來,原來是因為他的臉傷得這麼厲害。說來也是,別說朱翰之只是先帝的皇孫之一,就算是正經皇太孫,而先帝和悼仁太子又沒死,破相到這個地步,也等於喪失了皇位繼承權了。

    這麼想著,她又覺得朱翰之挺可憐的,嫡母為了自己親骨肉的安全,對他又哄又逼,硬要他去死,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又因為嫡母那一把火,搞得一輩子見不得光,就算出身尊貴又怎麼樣?別看他早早投奔北平燕王府,過了幾年安定的生活,只怕心裡還未必有這幾日在德慶做個鄉野小子快活呢。也怪不得他剛在這裡住下,就裝瘋賣傻天天胡鬧,原來是養傷期間悶壞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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