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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獄卒笑眯眯地接過銀子:“好說,好說。原就備下了的,只是時間還早,沒來得及送去。”
明鸞心知他這是說辭,但還是露出了感激之色,說了好些好話,哄得對方高興了,方才轉向陳大志:“陳大叔,你們幾時去吃晚飯?”
陳大志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言下之意:“正準備去呢,你也過來吧,我給你指幾間賣米賣面的小店。”與差役乙、獄卒等人告辭,帶著明鸞走出大門,才問:“你要去見周掌柜?”
明鸞點點頭:“周爺爺怕是還不知道我們住哪兒呢。張大叔不知怎的,叫個衙役領我們過去,自己倒走了。”
陳大志有些遲疑:“我聽他說過,好象老左在城裡有事要辦呢,罷了,我帶你去找周掌柜吧!”
周掌柜的鋪子在城南,因路途遠,陳大志問府衙借了匹馬,明鸞跟著他騎馬,這回沒能記住經過的路線,只大概記了個方向。
明鸞見陳大志對城中道路似乎挺熟悉,便問他:“您以前來過廣州城嗎?”
“來過。”陳大志翻身下馬,“我幾乎每年都押犯人往這邊來,跟衙門的人都混熟了。老張和老王也來過兩回,只有左班頭是頭一次來。”
“他既然是頭一次來,怎麼還能做班頭?”
“他品階本就比我們高,做班頭有什麼奇怪的?”陳大志掃視一眼前方一排商鋪,指了指其中一間:“就在那兒!茂元升。”
明鸞眼尖,已經看見鋪子門口站著的那個夥計,正是周合商隊裡的人,心中一喜,忙跑了過去。
周合此時就在鋪子裡,他雖是為了章家人才南下的,行商只是掩飾,但到底是帶了貨物來的,總得入帳,正忙著,忽然見明鸞來了,也吃了一驚,繼而欣喜,聽明鸞說了陳氏等人落腳之處後,忙差了夥計送米麵肉菜過去,順便幫著打掃房屋,便拉了明鸞到鋪子後頭的宅院中,道:“鸞姐兒就留在這裡吃飯吧,我先跟陳官爺把帳結了。”
明鸞心知他說的結帳是什麼意思,便讓他去了,乖乖坐在屋裡打量四周的陳設。屋中家具都是半舊的,有些年頭了,一應茶碗用具等物都是普通貨色,半點不見奢華,十分樸實低調。門外時而有夥計進出,將貨物送進廂房裡去,還有個中年的男人時不時出入對面的房間。
不一會兒,周合回來了,笑道:“總算把帳結了,接下來只要照先前約定好的,把其中幾位的去處辦妥就好。累了半天,鸞姐兒可餓了?我叫人送點心來。”
明鸞搖搖頭,問他:“周爺爺,您可曾打聽過,我祖父他們到底要被分派到哪裡去啊?”
周合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目前還說不清楚。本來這邊鋪子的掌柜已經打點好了,清遠衛的千戶是他熟人,那裡也缺軍戶,若能到那裡去是再好不過了,府衙也點了頭。不想方才來了新消息,清遠衛的缺被人頂了,你祖父他們竟然沒了去處,只能另擇衛所。這實在叫人不由深思……”
第五十七章小鬼
明鸞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忙問:“先前已經安排好發配的地方了嗎?怎麼沒聽您提過?”
周合嘆道:“這事兒是姑爺早就下令辦的,茂元升的掌柜馬時元早在上個月就已經收到信了,我一直在路上,只知道有這件事,卻不知詳情,來了才聽馬掌柜說起,只是沒想到會有此變。”頓了頓,露出深思的神色,“說來也奇怪,馬掌柜在廣州經營多年,在府衙里也有幾個熟人,你們家這件事,他是早早託了關係的,連正式文書都辦下來了,就等人到了,馬上就能發配過去。若說你們來得遲了,被人頂了缺,還有可能,可你們明明來得比預計的早,怎麼還有人頂了去?”
明鸞心下一動:“會不會……是有人要做手腳?會是京城裡的人指使的嗎?”
周合皺了皺眉:“京城裡正忙著改元的事,哪裡有閒心過問章家人的去處?他們要是想趕盡殺絕,你們根本到不了這裡。”
明鸞想想也是,但如果不是新皇帝和馮家在搞鬼,又會是誰呢?“會不會是巧合?恰好有別人看中了那個缺?”
周合輕哼一聲:“哪有這麼多巧合?清遠衛雖離廣州城近一點,卻算不得上好的去處,今年廣東有好幾處衛所擴充人手,其中不乏油水豐厚又清閒的地方,也有風險大卻容易立功的,清遠衛不論跟這兩條中的哪一條都不沾邊,論油水,比不得別人,論清閒,也比不得別人,論立功機會,也只是小打小鬧。若不是馬掌柜認得那裡的千戶,可以請他對你一家多加照應,也不會看中清遠。”
明鸞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她在來廣州的途中走水路,曾經路過清遠,雖只是匆匆一瞥,也知道那不是什麼發達地區,但這無法解釋事情的緣由。她皺起眉頭:“那又是為了什麼呢?還是說……那個頂掉我們家的缺的人,本來被安排的去處還要更糟一點?”
“別只顧著在這裡瞎猜了。”周合道,“一會兒你母親他們就來了,我也派了人去打聽消息,到時候再說吧。”
明鸞只好閉了嘴默默苦想,沒多久,宮氏與陳氏當真來了。
陳氏進門一見女兒,就撲過來上上下下檢查一番,確認她平安無事,方才鬆了口氣,卻忍不住斥責:“你怎麼就敢一個人出門呢?!若路上出了事,叫母親怎麼辦?!”
明鸞早就沒力氣跟她多解釋了,便顧左右而言他:“只有母親跟二伯娘來了嗎?周姨娘、二姐姐和三弟他們呢?”
“他們在家呢。”宮氏順口回答了她,眼珠子往屋裡四處打量,“這裡就是三弟妹娘家在廣州的鋪子呀?倒比我想像的樸實許多。”
陳氏微微笑了笑,轉向周合:“多謝周叔了,這一路上都是你替我們全家打點,到了廣州,還要你繼續為我們操心……”
周合方才得了夥計的回報,臉色正有些不好,聞言只是擺了擺手,便請宮氏與陳氏上座:“有些事要跟二位商量,鸞姐兒也坐下聽聽吧。”
明鸞等人見他神色嚴肅,都有些不祥的預感,忙老老實實在桌前坐下。
周合道:“首先,我要給九姑娘和親家二奶奶賠個不是,你們住的地方,原是這裡的馬掌柜選定了,再請託府衙的人幫忙安排的,本該一應家具用品都齊備才是,而且屋子也是完好無損的,只是外頭看著略平實些,與富貴人家的住所不能比……”
他話還沒說完,宮氏便忍不住插嘴道:“那還真是多謝了,那位馬掌柜實在是用心,特地給我們找了間破屋子,周圍還住了許多不三不四的人!”
陳氏臉色一紅,低下頭去,面有愧色。明鸞卻涼涼地說:“有房子住就不錯了,我方才在府衙里,聽那裡的差役說,之前也有像我們家這樣的流放犯家眷,連屋子都沒有,要在后街搭糙棚子睡馬路呢!”宮氏氣惱地瞪了她一眼。
周合輕咳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請讓我把話說完!”
宮氏有些訕訕的,不自然地摸了摸鬢角。
周合繼續道:“馬掌柜原本安排的屋子確實還好,還為此付了十兩的房租,因不知你們幾時能到,特地租了兩個月。但問題是,方才我派去幫忙收拾房屋的有一個是這裡商號的夥計,他去過馬掌柜租的房子,與你們現在住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地方!”
眾人都吃了一驚,陳氏忙問:“難道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宮氏也道:“會不會是中人使詐?”唯有明鸞想了想:“這個跟頂我們家缺的人是不是一夥的?”
周合答道:“是不是一夥的不清楚,但府衙的人雖私下收受錢財,卻自有規矩,收了錢就得辦事,否則誰還敢找上門去?馬掌柜方才遣了人去衙門打聽,才發現他那熟人被派往惠州府辦事去了,至少要到七日後方才迴轉,房子的事就轉託給了別人。”
宮氏馬上問:“難道這人是自知心虛,逃了?”
明鸞卻駁道:“我們家的事雖算不得什麼,卻也不是可以四處嚷嚷的,既然馬掌柜敢托他熟人辦這件事,可見那人是信得過的,不可能拿了錢就走人,一定是有別的緣故!”
陳氏連忙看向周合,周合嘆道:“鸞姐兒猜著了,馬掌柜上那熟人家裡問過,才知道他是今天中午之前忽然接到差遣出城的,因為走得匆忙,只來得及跟家裡人說一聲,收拾了幾件衣裳就走了。他老婆臨時回了鄰街的娘家省親,得了信趕回來,都沒見著人。馬掌柜仔細問了問時間,恰好是在左班頭他們押著親家老爺他們進府衙之後不久的事,只怕還不足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