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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狡辯!要是沒有私情,那江達生為何肯來德慶?!”
“自然是因為他感激我外祖父母,才會答應他們的請求了。人家是知恩圖報的好人。”
“你……”宮氏氣急,轉向章寂,“父親,媳婦兒真沒胡說,您要是不信,一會兒問三叔去就知道了!”
明鸞抽抽鼻子,哽咽道:“祖父,父親的心思,母親和孫女兒都知道了,請您放心,若是父親想要納妾,孫女兒絕不會攔著的。若是外祖父外祖母怪罪,孫女兒也會和母親一起幫父親辯解。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親的子嗣要緊。可是……求祖父看在母親一向孝順恭謹的份上,別讓父親休了她……”
眼看著明鸞抽抽搭搭地要哭起來了,章寂頓時覺得頭痛:“好了好了,別哭了,事情的是非曲直,我老頭子還分得清!你放心,若他果然為了私心冤枉你母親,我就先把他的腿給打折了!”
明鸞卻抽泣著道:“求您千萬別打父親。母親的腿已經受了重傷,一年都下不了床,若連父親的腿都折了,以後還有誰來侍候您?”
章寂閉了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章放小心地在旁道:“父親,三弟……應該只是一時糊塗,一會兒兒子去勸勸他吧?”章寂恨恨地道:“他都幾歲了?還犯糊塗?!眼下又去了哪裡?又去喝酒了?他當自己還是從前那公子哥兒麼?!”章放不敢再多說。
明鸞揣度這兩人都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說法,暗暗鬆了口氣,又小心地試探問:“孫女兒擔心母親的傷勢,附近也找不到什麼治骨傷的好藥,能不能進城裡的藥鋪問問?還可以請茂升元的人幫忙搜羅好藥材。若是祖父允許,明鸞明日就去,隨身帶著《女誡》,不會誤了背書的。”
章寂此時什麼心情都沒有了,只揮揮手表示了默許,明鸞連忙道了謝,告退出來,正好瞧見章敞歪歪扭扭地走進了院門,渾身酒氣,滿臉通紅。
她心中冷笑一聲,外表卻露出擔心的神色,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便淚眼汪汪地迎上去扶住他的手臂:“父親,父親您怎麼了?可是喝多了?母親今日在山上摔下來了,受了很重的傷,腿都斷了呢!”
章敞本來要衝著女兒破口大罵的,手都舉起來了,聞言卻整個人愣在那裡,怔怔地看著她,忽然往自己的房間走,明鸞跟了上去:“母親用了藥,已經睡下了,父親若是生氣,就沖我來吧!”章敬在門口處停下,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見睡在床上的陳氏頭面到處是傷痕。後者似乎感覺到什麼,睜開了眼,幽幽地望過來,目光中帶著幾分漠然。
章敞與她對視良久,才幹巴巴地擠出一句:“你……傷得如何?”
陳氏也沒起身,就躺在那裡淡淡地道:“左腿折了,身上、臉上有些擦傷,倒是性命無礙。”
“無礙就好……”章敞動了動嘴,忽然回頭沖明鸞發火,“都是你胡鬧,若不是你跑了出去,也不會害得你母親從山上摔下來……”
明鸞打斷了他的話:“父親說得是,都是女兒的錯。若不是女兒跑出去了,母親也就不必到處尋找女兒,還一個人跑到了山上。母親之所以會摔下山,是因為雨天土坡崩塌,她踩了空,才摔下來的。若是當時有人在旁扶一把,也許就不會這樣了,都是女兒的錯。方才祖父已經罰了女兒,女兒絕無怨言的,只是求父親不要責罰母親,怎麼說她也受了重傷。”還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章敞訕訕地:“你知錯就好,既然你祖父已經罰了你,我也不再多說,只是以後不許再犯。”心裡卻清楚,如果自己與妻子一道上山,興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明鸞低頭一臉乖順狀,讓章敞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想進屋看陳氏的傷,又記得先前夫妻倆的爭吵,忍不住要冷下臉,忽然聽得父親在堂屋那邊叫自己,忙轉身過去。
明鸞撇撇嘴,進屋反手關上了門,搬出被褥,決定今晚陪陳氏睡,至於章敞睡哪裡,就與她無關了。陳氏看著她的動作,聽著堂屋方向傳來章寂對章敞的咆哮,臉上無悲無喜。
這一夜章敞被父親罰跪堂屋,一直沒回房間。明鸞與陳氏都沒過問他為何受罰,次日清晨起來後,前者照常下廚幫周姨娘做早飯,先送了一份給陳氏,便端了一碗粥到堂屋給章敞。章敞滿臉困頓,捧著那碗粥,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明鸞沒理,轉身就走。等吃過早飯,涮了碗,她便向章寂請示,要進城去了。
明鸞進城除了向茂升元分號報信,為母親求藥以外,還往柳家轉了一圈。柳同知知道事關重大,細細問了個清楚,便急忙派人打聽去了。
後面的事,明鸞沒有再過問,崔柏泉陪她同行,要去千戶所打聽三年期滿後的新差事,她對這點還更關心一些。可惜負責此事的小軍官始終不肯給出肯定的回答,最多只肯告訴他們,這事兒連上頭都還沒定呢。明鸞特地嘴甜地拍了他一輪馬屁,拍得他挺高興,答應了即使林場看守的缺歸了別人,也會替崔柏泉尋個好差使。明鸞再順手塞了一小袋碎銀過去,引得他更歡喜了。
等出了衛所,崔柏泉便道:“這又何必?他一個小頭目,能給我尋什麼好差使?你何必白費銀子?”明鸞白了他一眼:“他雖然只是小頭目,但縣官不如現管,哄得他高興了,遇事不會給你使絆子,等你以後入了正軍,日子也好過些。你別心疼那二兩碎銀子,咱們上山多采幾回藥,錢也就回來了,可你平日進城,哪一回不跟他打交道?”
崔柏泉嘆了口氣,沒多說什麼,無意中掃了遠處一眼:“咦?那不是你二伯?”
明鸞一望果然是,連忙縮了腦袋:“不好,叫他看見了,說不定會誤會我來告狀,我們快走吧。”兩人鬼鬼祟祟地溜出了衛所。
章放完全沒看見兩個孩子,他正一門心思求萬千戶手下的一名親兵幫忙傳話呢:“好兄弟,上回你看中的那把弓,就歸你了。你就幫幫大哥吧,我家明年一定要保住林場的差使,如果能請千戶大人說句話……”
那親兵有些不耐煩地道:“章哥,如今新來的知州見天尋人麻煩,千戶大人正生氣呢,這時候為了點小事去煩他老人家,不是自討苦吃麼?你就別害我了!”
章放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明鸞的話:“新來的知州……尋千戶大人麻煩了?”
“可不是麼?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但我們千戶大人,其他大人都沒逃過去,都在頭疼呢……”
第二十章改弦
明鸞對章放在千戶所里的經歷一無所知,離了那裡以後,她就和崔柏泉迅速駕車返回九市去了。一路無事,到家的時候,太陽才剛剛西斜。
她跟崔柏泉告了別,直奔陳氏的房間,到了門外,正好聽見陳氏在跟章敞說話:“我不明白相公的意思,該說的我都說了,相公若不信,我也無可奈何。”明鸞皺皺眉,停下了腳步。
章敞表顯得有些神經質,兩眼直盯著妻子:“不行,你要給我說清楚!當年我們全家流放嶺南,你跟周合說你生是章家人,死是章家鬼,不肯離去,我那時候就想,以前的事不追究也罷,既然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吃苦,我就跟你好好過日子。可如今那個人又來了,這算什麼?!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一個說法!”
陳氏神色十分淡漠:“相公想要什麼樣的說法?我還是那句話,我既然入了章家的門,就不會改弦更張。江家大哥是受了我父母請託,前來擔任千戶之職的,他會適當地照看章家人,但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這些話我已經反覆說一天了,相公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還想要什麼說法?”
“不對……不對!”章敞煩躁地在屋裡來來回回地打轉,“事情怎麼可能就這麼簡單?!他若沒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又何必來這種小地方?!他是為了你,一定是為了你!父親與二哥他們說我胡思亂想,誤會了好人,但我心裡清楚得很,他至今都還不曾娶妻,就是因為還惦記著你!”他猛地衝到妻子床邊:“要想讓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除非他先娶了妻子,來了這裡以後,也不見你一面,否則我絕不會相信的!”
陳氏幽幽地看著他:“江家大哥的終身大事,自有他自己做主,與陳家不相干,與章家更不相干。我何德何能,竟能決定外人的婚姻大事?”
明鸞聽不下去了,大聲咳了兩下,見驚動了屋裡的兩人,方才走到門口處,沒進裡頭,卻先提高聲量道:“父親,您這是在做什麼?母親受了重傷,可經不起您這般折騰!您要是不高興,就拿我撒氣好了,別再逼著母親了。她的腿傷要是有個好歹,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