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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容易,不拘哪裡,尋個有些名氣的大夫,開幾個方子配了藥來,一包包分好了,隨時可以熬了喝,比配成藥還要便宜些。”洗硯想了想,“其實先前請的那位大夫就不錯,又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一會兒我去找他問一聲吧。”

    明鸞笑了,謝道:“辛苦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在,我們一家人還不知該怎麼辦呢。你這麼能幹,難怪五舅舅會派了你來。”

    洗硯眼中閃過一絲自得,但馬上又掩住了喜色:“可不敢受表姑娘的誇獎……”頓了頓,收了笑意,恭敬地拱了拱手:“章大奶奶,有什麼吩咐麼?”

    明鸞回頭一看,見是沈氏走了過來,臉色略沉了沉,因懷疑她又來為難洗硯,要他另請大夫為沈君安看診,便給洗硯使了個眼色:“方才說的,你要快一點去辦,我們可能很快就要起程了。”

    洗硯會意地眨眨眼,恭敬應道:“表姑娘放心,小的一定會儘快辦好的,這原是正經大事!”

    沈氏勉強笑笑:“三丫頭托洗硯辦什麼事呢?可別貪玩耽擱了他的正事。”  

    明鸞冷笑一聲:“我托他辦的自然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有大伯娘吩咐的才是正事呢!”說罷轉身就走,不去理她。

    沈氏剛剛才在公公面前失了臉面,此時也無心計較明鸞的禮數,便當作沒看見,只對洗硯道:“方才托你去請大夫的事,不知幾時才能請了來?雖然安哥兒如今有藥吃,但不知效果如何,還當儘早請了好大夫來看才是正經。”

    洗硯淡淡地道:“章大奶奶,我已經差人去請別的大夫了,但好些大夫聽說是天花都不肯來,我是外地來的,又不好逼人家來,又有什麼法子呢?而且先前那位大夫也說了,沈家小少爺的病情已經不兇險了,剩下的不過是休養而已,章大奶奶還是讓貴親好生照看孩子是正經。小的還有正經事要辦,就不打擾了,請恕小的先行告退。”說罷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沈氏連忙將他叫住,放下身段柔聲道:“小哥莫怪我無禮,實在是太過擔心侄兒,才會失言,還請小哥勿怪。”

    洗硯雖不耐煩應酬她,但陳氏卻曾吩咐要禮待沈氏,只得硬著頭皮道:“章大奶奶太客氣了,小的不過是個下人,當不起。”  

    沈氏笑了笑,柔聲誇了他幾句,又說他能幹,又說他勤勉,還說他忠心,誇得他臉色好看了許多,才提了另一個要求:“侄兒病弱,難請大夫便罷了,可那柴房哪裡是能住人的?我見南邊的廂房還空著,只比我們家住的偏廂略小些,卻比柴房要乾淨整潔多了,能不能請小哥幫忙疏通疏通,給沈家人換個屋子?”

    洗硯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才應下,但不敢打包票,只說會問一問官差們的意思,沈氏頓時眉開眼笑,謝了又謝。

    沈氏到底是主人的親戚,任洗硯心裡再不滿,也不好太過駁了她的面子,只得試著去找了熟悉的那名官差,那官差吊了他半天胃口,直到洗硯又塞了他兩錠銀,方才笑著答應了,問驛站的人討了鑰匙。

    洗硯與那官差一起開了南廂房的門,看著沈家人搬了進去,又受了沈家上下的謝禮,方才離開。洗硯一路小心奉承那官差,還聲稱要請他去城裡吃酒。

    那官差正得意,想要應下,冷不防眼前有人影閃過,連忙住了腳,抬頭望去,立時便蔫了,乾笑幾聲,溜走了,也沒顧得上跟洗硯打招呼。

    洗硯打量著來人,原是個臉生的長班,看衣裳應該是班頭,長著瘦長臉,一雙三角眼裡露著陰鷙。他心中疑惑,面上卻露了客氣的笑容,朝對方拱了拱手:“這位官爺不知有何指教?”  

    那班頭冷冷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遠處忙著搬家的沈家人,陰陰一笑:“你跟沈家有什麼關係?”

    第三十一章舊怨

    洗硯怔了怔,謹慎地回答:“並無關係,我是章家親戚的家人,奉了主人命令來照看親家的。”

    “那你為何處處為沈家人打點?”那班頭壓根兒就不信,“連住什麼房子都要管?”

    “不過是親家大奶奶請託罷了。”洗硯小心地選擇辭句,“她原是沈家女兒,才會想對娘家人多照應些。我不好駁了她的臉面,但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那班頭打量了他幾眼,忽然板起臉道:“這裡是朝廷的驛站,你是什麼身份,也敢進來撒野?!還不趕緊給我出去?!”

    洗硯被他罵得有些懵了,自打章家人進了驛站,他給驛卒塞了銀子,就出入無阻,哪個官差都沒攔過他,怎的這班頭忽然要趕人?他懷疑是自己不曾打點過對方的原因,便掏出幾錠銀遞了過去,賠笑道:“小的身份低微,本無資格出入驛館,只是家主人也是官身,不忍親戚受苦,因此差小的前來打點,還請大人……”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那班頭抬腿踢了一腳,一時沒反應過來,腹部劇痛,整個人往後倒坐在地,銀錠散了一地。

    那班頭啐了一口,陰狠地罵道:“居然膽敢行賄?!你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趕緊給我滾出去!否則我就把你送到江寧縣衙,治你個行賄的罪名,連你家主人,我也要追究他縱奴妄行之過!”說罷他不再理會躺倒在地忍痛呻吟的洗硯,大步走到章沈李三家所居偏院的門口,朝里呸了一聲:“什麼阿兒物!還當自個兒是官宦人家,皇親國戚呢?!不過是個朝廷欽犯,便是最卑賤的奴僕也比你等尊貴三分!新皇仁慈,留了你等性命,你等不說安安分分服役,倒擺起大爺的譜來了。惹惱了爺,咱也告一本上去,敲你一二百板子,直把你們打得個血肉模糊,站都站不起來,看你還朝誰擺威風!”

    他罵得大聲,語句又難聽,更有威脅之意,章沈李三家都被驚動了,紛紛探頭來瞧,沈氏瞥見洗硯倒在院外的地上,頓時氣紅了臉,低聲罵道:“哪裡來的粗人,如此可惡!”

    她兄弟沈儒平探頭一看,立時便縮了回來,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滿眼驚惶。沈氏覺得不對,忙問:“你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你認得他?”心裡卻疑惑不解,那不過是個卑微的差役,弟弟在沈家出事前本是官宦子弟,自幼錦衣玉食,出行也是奴僕環繞,怎會認得這等粗人?  

    沈儒平欲言又止,臉色越發難看了。旁邊一直沉默著替兄長拭汗的沈昭容小聲問:“父親,那人的長相有些眼熟,瞧著倒與小時候祖父為哥哥挑選的書童有幾分相象,記得那書童是姓吳的。”沈儒平抬頭看了女兒一眼,神色不悅。其妻杜氏小聲訓斥女兒:“不要胡說,你哥哥身邊的書童都是家生子,姓吳的書童不過就在府里待了兩個月,便急病身亡了。他不曾進過內宅,你一個女兒家哪裡認得他?別是記錯了吧?”

    沈昭容小臉飛紅,自知失言,連忙低下頭去。

    杜氏瞪了女兒一眼,卻悄悄地看向丈夫,沈儒平嘆了口氣,對沈氏道:“瞧著確實有幾分像。那書童家裡因做點小生意,跟府里的大管家有些來往,聽說咱們家要給兒子尋伴讀,便使了銀子托大管家來說項。父親試過他的功課,見他有幾分小聰明,功課還過得去,人也勤勉,陪安哥兒一道讀書,若是將來學業有成,科舉出仕,也能給安哥兒添個助力,不想他才來兩個月就病死了。父親可憐他父母失了獨子,還特地命人多賞些銀子。只是他父母嫌賞得少了,嚷嚷著要去告官,我見他們無理取鬧,不想擾了父親與母親的清靜,便命人打發了他。想來是他們誤會了,至今仍懷恨在心,只是不知道他幾時做了差役,進了這等行當,子孫想要再循科考晉身就難了。”  

    沈氏皺眉道:“這事兒我記得從前隱約聽弟妹提過,說是那書童自己貪玩,大冬天在園子裡落了水,才會重病而死。家裡能給他延醫診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原該將他送回家去醫治,免得過了病氣才是。他家人有什麼可不滿的?可見人心不足,為了點銀子,便連親兒的性命都不顧了。”

    沈儒平夫妻乾笑著應是,神色間都有些不自在。沈氏眼尖,立時便起了疑心:“你們是不是瞞了我什麼?趕緊說實話,若果真有仇,就該早做準備才是。”

    沈儒平吱唔了一會兒,才道:“當真不與我們家相干,都是家裡的僕役鬧的。那時安哥兒挑書童,原本是打算從家生子兒里挑,因父親喜歡那吳家的孩子聰明,功課又好,比家裡的小子們強多了,才挑中了他。那些落選的小子妒忌他搶了好差事,故意欺負他,卻不想出了意外,致使他重病而亡。我事後已經罰過他們了,也教訓了他們的父母,因怕傳出去壞了家門名聲,便瞞了下來,吳家人本不知情,因嫌賞錢少了才會來鬧的。”

    沈氏埋怨道:“這事兒原是你辦事不周全之錯,若是擔心傳出去壞了名聲,只管把真相告訴他家裡人,再把生事的小子推給他們出氣,再多賞些銀子,也就是了。吳家既然只是做小生意的,又怎敢與我們沈家做對?結果積下了仇怨,不得排解,今日落到他手中,還不知他要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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