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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忽然靜了下來,明鸞正想挨近了聽得更清楚些,忽然聞見屋裡有動靜,似乎有人正往門外走來,連忙後退幾步,閃到屋側,便看到沈昭容滿臉通紅地走了出來,羞澀地捂著臉,屋裡杜氏叫她:“容兒,好好的怎麼出去了?這是大事,你且別忙著害臊,快來幫忙勸勸你姑媽。”沈昭容只得紅著臉回去了。明鸞抓緊時機離開了小屋,回想一下沈家人的話,冷笑一聲,便向祖父章寂報告了自己聽到的一切。
章寂聽完了也冷笑道:“沈小子打得好算盤!可惜,我們家不是他沈儒平支使得了的!”接著沉吟片刻,“太孫本就親近沈家,若真讓沈家女做成太孫妃,也是麻煩……”便低聲囑咐了明鸞幾句。
明鸞會意地應了,快步跑出家門,故意繞開小屋,走遠路截住了正往這邊來的朱文至、朱翰之與呂仲昆等人,一臉驚慌地對二伯父章放道:“沈家人忽然過來了,正在大伯娘屋裡說話呢。你們要是這會兒過去,一定會被他們看到的!”然後又滿面羞愧地對呂仲昆說:“呂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大伯娘是怎麼打探到你們過來接人的消息的,她還告訴了她娘家人,這會子他們好象就是在商議這件事呢。祖父說,大概是我們沒能好生保守秘密,實在對不住。”
呂仲昆經過昨晚上明鸞那一齣好戲,對章家正有好感,也不在意:“不妨事,這件事本來就要告訴沈家的,畢竟殿下頂替的是他家兒子的名頭。既然他們過來了,我也省得再去請了,就讓他們一併參與商量吧。殿下要如何離開,離開後又該如何安排,才能避免官府生疑,還要他們幫著出出主意呢。”
章放臉色正難看,聽了呂仲昆的話,心裡稍稍舒服了些,笑道:“先生說得是,不過沈家人近兩年可能是苦日子過得多了,總愛犯糊塗,一會兒若他們說了些什麼不得體的話,還望先生別與他們一般見識。”
朱文至張張嘴,想要替沈家人辯解辯解,但想到他們平日行事,又閉上了嘴。不過無論如何,那總是他親娘舅,為了救他也曾付出過巨大的代價,事情輕重還是知道的,想必不會在這種要緊大事上犯糊塗。而且,他覺得章沈兩家積怨已深了,可兩家都是他敬愛信重的長輩,看著他們交惡,他心中委實難安,希望一會兒事情商量完以後,能幫著調解調解,讓兩家人同歸於好。畢竟他這一走,不知幾時才能把兩家人救回去,在這段時間裡,兩家人還要相互照應、守望相助呢。
一行眾人各有心思,唯有朱翰之一人,嘴角微微翹起,隱隱露出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眾人到了章家院子,章寂拄著拐杖迎了出來,呂仲昆與朱文至一前一後地搶了上去扶住,朱翰之倒裝出有些生疏的樣子,略帶著拘謹行了禮。進了屋後,他們又各自敘禮,就在屋裡一片忙亂之際,明鸞抽身出來,去了小屋處。
剛到門口,明鸞便看見杜氏在那裡沖正屋方向探頭探腦的,又與沈儒平竊竊私語,不知編排些什麼,猛一見明鸞過來,前者就猛地衝上來抓住了她的手臂質問:“是誰來了?可是太孫和燕王派來的使者?!你們章家也太過分了,這種事原該告訴我們一聲,怎能故意瞞著?!你們一定是想在背地裡搗鬼!”
明鸞皺眉瞥了她抓住自己的手一眼,壓低聲音說:“放手,你抓疼我了!”
杜氏不放,沈儒平還上前冷笑說:“別以為你們章家救了太孫一回,就能事事替他做主了!小丫頭,你給我聽好,我們才是太孫的親人!當年是我們護住了他,讓他平平安安活下來的。別以為你們憑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拿捏住太孫殿下!他可是我們沈家的外孫,身體裡流著沈家的血!”
他聲音有些大,明鸞揣度著正屋那邊應該可以聽見隻字片語,心下不由得一動,故意再壓低了聲音:“你那麼大聲幹什麼?就算你們家幫過太孫的忙,也不必天天掛在嘴邊上,那些小事,搞不好太孫自己都記不清了,你們還念叨個不停,也不怕人家嫌煩。有些話啊,私底下說說就可以了,別驚動了屋裡的人,叫他們聽見了不好!”
沈儒平只當明鸞心虛,害怕叫燕王使者知道了自己夫妻在此,越發提高了聲量:“這種事光明正大,為什麼不能叫人聽見?我就要敞開了說!這幾年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好不容易,燕王派人來了,眼看著這苦日子就要到頭了,他們為什麼不找我們?!分明是你們章家從中搗鬼,想把我們沈家踢開,好獨占救駕之功!死丫頭,還不快給我讓開?!我要去找太孫殿下評理!”
他說得這麼大聲,明鸞知道正屋那邊一定聽清楚了,便笑了笑,當著他們的面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頓時紅了眼圈,還委委屈屈說:“沈大叔,您說什麼呢?我就是奉祖父之命來請你們過去議事的,誰要踢開你們了?!”說罷不等他們反應,便嚶嚶哭著扭頭跑了,回到正屋裡,故意選了個光線充足的地兒,讓所有人都看清楚自己臉上的淚花閃爍,卻不告狀,只是非常難過地報告:“沈大叔他們這就過來了。”然後低頭往耳房那邊走。因這幾日天氣不穩定,時時下雨,章家人特地在這裡辟了個臨時茶房,她就在那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擺弄著茶具。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各有思量。章寂面無表情,章放滿面譏諷,章敞還在外面放風,此刻不在場,朱文至臉色通紅,胡四海輕蔑地撇了撇嘴,呂仲昆只微微皺了皺眉頭,便繼續與章寂寒暄,問章家這幾年在德慶的生活,朱翰之低頭整理著袖口,掩住了嘴角的一絲笑意。
過了一會兒,沈儒平與杜氏出現在正屋門前,先探頭看了看屋內的情形,見眾人都在看他,便訕訕地走了進來:“原來燕王殿下派的是這位先生啊?方才章家三丫頭也不把話說清楚,弄得我們誤會了……”杜氏還在一旁補充道:“是啊是啊,章老爺子,您別怪我們多心,既然有使者前來,您就該馬上告訴我們才是,怎能瞞著呢?今天若不是我們恰好前來,只怕等太孫走了,我們還被蒙在鼓裡呢!”
太孫朱文至輕咳一聲,看了他們一眼:“舅舅舅母坐吧。弟弟與呂先生是前日才找到我的,章家人也是剛剛才知道。因布村離得遠,就沒立刻告訴你們,但也沒有瞞著你們的意思,不過是想先跟章家見一面再說罷了。”
沈儒平沒料到太孫會先出面說出這番話來,臉上一時過不去,笑意更加勉強了,只拿眼睛去瞄妻子。杜氏卻只顧著盯朱翰之的臉瞧,見他面上有疤,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了喜色:“這位就是廣安王吧?幾年不見,長高了許多,可這臉是怎麼回事呀?瞧著可不大體面。”心中卻想,容貌都毀成這樣了還敢肖想大位,真真是白日做夢!
朱翰之正瞧著明鸞給自己倒茶,聞言只當沒聽見,半點異色不露,反倒是太孫朱文至有些著惱:“舅母,姨母那裡還要人照顧呢,您不如去瞧瞧她?”
杜氏悻悻地,只覺得他不識好歹,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容兒在她大姑那裡照看呢,沒事兒。”
沈儒平看著在場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便知道老婆說話造次了,連忙斥道:“行了,男人們在商議正事,女人少說兩句!你沒瞧見章家三丫頭在那裡倒茶?快幫著招呼啊!”說著便從門邊拿了張方凳往朱文至身邊一擺,大搖大擺地坐下。朱文至本是坐在正位上,連章寂都次了一席,沈儒平這麼一坐,正與章寂相對,位次等同,朱翰之與呂仲昆反倒落到他下手去了,見狀雙雙皺起了眉頭。
杜氏本來也拿了張凳子要跟著他一塊兒坐下的,坐到一半就聽到他這話,只得又抬起了屁股,走到明鸞身邊,睨著她道:“章三丫頭,別耍小心計,小小年紀就學會裝哭告黑狀,真不知道是什麼家教!”
明鸞紅著眼圈看向自家祖父、朱文至與呂仲昆,扁著嘴委委屈屈地不說話。章放便冷笑說:“沈大奶奶,我們章家的家教自然是好的,這耍心計告黑狀的是你們沈家人吧?”
杜氏近日常與村婦吵鬧,早練成了利索無比的嘴皮子,聞言一板臉便習慣性地要罵回去,卻被朱文至再次打斷:“好了,舅母,章三表妹什麼狀也沒告,更沒說半句沈家人的壞話,您就別再為難她了!”
杜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朱文至卻感到有些傷心。方才他擔心沈家夫妻與明鸞爭吵會使得章沈兩家的關係雪上加霜,原想走過去勸解兩句,正好將沈儒平的話聽了個齊全。他有些不明白,舅舅為什麼會認為自己的事是光明正大可以敞開來說的?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見不得光麼?還說什麼章家是為了爭救駕之功,章家處處都以他的利益為先,別說爭功了,章老爺子甚至還讓孫女勸他,若是北平局勢不妙,可以先不忙著救章家人。他們哪裡像是貪功之輩?反倒是舅舅這番話,象是時時在提醒他,別忘了他們的恩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