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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眼圈紅了紅:“原來如此……他們這又是何苦……”
“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初他們逼著你離開章家,也不過是一片愛女之心罷了。”陳氏嘆道,“你暫且安心在這裡休養,我去東園走一趟。鵬哥兒既然回來了,老太爺自會發話認下你,無論侯爺怎麼說,他老人家也不會把孫子往門外趕的。”
林氏勉強撐起身體,伏在床邊向陳氏拜了一拜,陳氏忙上前扶住她,便聽得她哽咽道:“求三嫂垂憐,多為鵬哥兒說幾句好話……林瑤真死不足惜,卻不能委屈了孩子……”陳氏聽得心酸,忙扶她躺好:“放心。”
陳氏走了,臨走前吩咐明鸞留下來照看。明鸞心裡想到還在東園的朱翰之,勉強答應下來,卻有些神不守舍,接著又想到,祖父章寂態度上還是很偏向長房的,而陳氏的性子又軟弱,如果大伯父章敬堅持不承認林氏母子,又怎麼辦?又或者說,他承認鵬哥兒,卻不肯再接受林氏入門,而且還改主意將鵬哥兒過繼給三房,又該怎麼辦?明鸞一時心亂如麻,看著林氏與鵬哥兒、玉翟等人說了一會兒話,便面露疲色,就勸她休息:“弟弟已經回來了,等您養好了身子,有多少話說不得?”
林氏卻苦笑道:“三姑娘,我只怕沒多少日子了,能多見鵬哥兒一會兒是一會兒。”
明鸞不愛聽這話:“您不過是產後失於調養,導致的身體虛弱罷了,後面的病症都是您心情抑鬱又不注意保養才出現的。現在您跟鵬哥兒已經相聚了,祖父也會照看鵬哥兒,過些天等四叔回來了,你們就一家團圓了,還有什麼可鬱卒的?趕緊把身體養好了,才是正事!”
林氏卻仍是一臉的苦笑,還緩緩搖頭:“好孩子,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是熬不了多久了。等你四叔回來,自有好姑娘等著他。他還年輕,又前途不可限量,沒得為我一個廢人耽誤了他……”
明鸞一聽,就知道又是章敬派來的婆子在林氏面前說三道四了,便冷笑道:“四嬸倒是大方,還好心要成全四叔和其他的美嬌娘,只是您不回章家,不是章家婦,鵬哥兒的身份怎麼界定?是嫡出還是庶出?等四叔娶了新的妻子,那位新四嬸又會如何對待鵬哥兒?就算她不是個心黑的,等她生下了兒子,又會怎麼想?本來這種事是四房的家務事,我一個侄女兒沒必要去管,只是好歹陪著祖父把鵬哥兒接了回來,可憐他小小年紀,既沒在親娘身邊長大,才四歲就差一點被人賣了,好不容易回了家,親娘又要拋下他,把他交給一個不知道品性好不好的後娘手裡,親爹還是長年在外頭做官的……”
林氏聽她一路說來,臉色就越來越蒼白,到得後來,已經發青了,雙手緊緊摟住兒子,眼淚馬上就要從眼眶中溢出來。
玉翟看得不忍,便扯了明鸞一下:“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瞧把四嬸嚇得……”
明鸞甩開她的手:“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四嬸要是不信,那就由得她去,但如果將來我說的話都成了真的,恐怕她已經沒法後悔了。”
林氏嗚咽出聲,抱著兒子摸了又摸:“不行……怎麼可以……”鵬哥兒有些害怕:“母親……”青柳在旁哭道:“奶奶,三姑娘說得有理,哪怕是為了哥兒,您也要好生保重啊!”母子主僕三人哭成一團。周姨娘在旁看得眼睛發澀,想起自己的兒子,章放還年輕,日後肯定還要續弦的,到時候新夫人也會生兒子,又會如何對待文虎?可無論她怎麼做,自己一個妾也說不得嘴。這麼想著,她便也跟著哭了起來。
玉翟見狀,只覺得尷尬,忙扯了明鸞出門:“你瞧你瞧!都是你幹的好事!”
明鸞撇嘴道:“二姐姐,我這是在激發四嬸的求生欲呢!免得她一副此生再無遺憾的模樣,真箇把自己的性命葬送了。她得的又不是致命的重症,幹嘛總覺得自己死定了呢?”
玉翟駁道:“你難道比大夫還厲害了?大夫都說了,她這病好不了了。”
明鸞卻冷笑一聲:“方才我問母親四嬸病情如何,她當著四嬸的面就把大夫的話說出來了。你想想,我母親是這麼大意的人嗎?肯定那大夫早就跟四嬸提過,所以我母親才覺得再說一次也無所謂。你見過這樣的大夫嗎?我們家還是侯府呢!當著病人的面就說這種話,也不怕把病人嚇著了。可見他是知道四嬸身份的,只怕還知道大伯父不待見她!”
玉翟吃了一驚,有些遲疑:“你是說那大夫是……不能吧?他是三嬸請來的。大伯父一早就出去了,只比祖父和你略早些回來。”
明鸞不以為然:“整個侯府都是他的,母親和我們連使喚個丫頭做點事都有困難,他要是想做些什麼,我們還能攔得住?何況我母親又不可能親自去請大夫,自然是派人去請,請的什麼人,自然是別人說了算!我昨兒晚上就跟祖父說過,要請個大夫來給四嬸看病,大伯父有所準備也不出奇。”
玉翟只覺得不寒而慄:“真可怕……”她有些警惕地望望四周,“住在這裡,還不如在德慶的時候呢……我們要在這府里一直往下去麼?”
明鸞沒有回答,她看了看天色,終究還是不放心:“我去東園看看。二姐姐,四嬸這裡你暫且照看一下,別叫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接近她,尤其是別讓人帶鵬哥兒離開,也別讓外頭的人來跟他們母子接觸,免得節外生枝。”玉翟鄭重點點頭:“你放心,我一步都不會走開的!”
明鸞來到了東園,才進門,沒走幾步,就看見朱翰之坐在前方不遠處的石椅上喝茶,旁邊有個丫頭捧著茶盤侍候。這東園本是個花園,房舍都建在園中,因此步步有景。離園門不遠的地方,就是一處假山與石桌石椅,又有幾杆翠竹,是個供人下棋品茗的清幽所在。但這裡同時也是讓人等待的地方,如果有人前來拜訪東園的主人,在下人通報之時,這一處所在便可供客人暫時歇息。只是朱翰之早就跟著章寂進了園中,此時又出現在離園門不遠處,實在有些古怪。
明鸞迎了上去:“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抬頭去看那丫頭,只見她眉清目秀的,面帶幾分討好的微笑,見了明鸞過來,卻露出失望之色。
朱翰之早已看見明鸞了,忙起身笑道:“大表叔在跟姨祖父說話,因事涉你家內務,我不好在側旁聽,但又惦記著一會兒還要去給三表叔和二表嬸上香,只得在這裡等著。”說罷便對那丫頭揮揮手:“勞煩了,你先下去吧。”
那丫頭遲疑了一下,終究不敢違令,便行禮退下。明鸞見了撇撇嘴:“她倒是聽你的話,若是我開口,只怕還要囉嗦呢。”又問:“祖父叫她來侍候你喝茶的?”
朱翰之連忙擺手:“當然不是,這是大表叔隨口叫的,大約是怕怠慢了我。他其實更希望我告辭吧?只是我還捨不得走。”邊說還邊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
明鸞只當沒看見:“我母親也來了,是祖父和大伯父派人去請的。他們到底在商量什麼事?居然連你也給趕出來了。”她有些心動:“不如我去聽聽?”說完就要往內走。
朱翰之連忙拉住她:“別去,他們正吵著呢,你若去了,一定又忍不住插嘴了,你大伯父奈何不了你祖父和你母親,卻未必對付不了你。你何苦去觸他霉頭?”
明鸞心下一動,臉上露出幾分驚喜:“可是祖父在四嬸和鵬哥兒的事上堅持立場,大伯父勸不動他,才會吵起來了?”
朱翰之沒有回答,反而嘆道:“從前我還真不知道他是如此莽撞的人。”又告訴明鸞:“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吵一會兒了,大表叔終究拗不過姨祖父他老人家,已經鬆了口。無論如何,鵬哥兒是章家子孫,不能不認,他想要將鵬哥兒過繼給你們三房,免得給四表叔訂親的那位姑娘添堵。只是三表嬸看著和氣,卻不肯答應下來,只說要先問過四表叔的意思。而姨祖父甚至反對這個建議,認為若新媳婦連這點肚量都沒有,還不如不娶!四表嬸雖沒個好娘家,但本人卻無大錯,讓她與四表叔夫妻團聚,鵬哥兒才能正了名份。三個人是三個意思,三表嬸倒罷了,無論姨祖父怎麼說,她都會答應的。但她和姨祖父的想法,大表叔卻都不能接受,如今裡頭正僵著呢。”
明鸞聽了,大感安慰,知道方才勸陳氏的話,她已經聽進去了,不然此時恐怕早就答應了過繼的事。她索性也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來:“那我就先不進去了吧?只要祖父堅持意見,我母親也不犯糊塗,大伯父就沒法逼他們。”
朱翰之笑笑,想了想,壓低聲音問她:“你是不是覺得在這安國侯府里住著,事事都不能順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