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頁
少女心裡更委屈了:“我也不曾有什麼失禮之處,那潑婦何必這般不依不饒的?!”
郭釗怒道:“再不聽話,你就給我滾回老家去,日後也不必再來了!”少女頓時住了嘴,被壯漢阿牛拖著出去了。
曹澤民對郭釗說:“我說什麼來著?他們年紀輕,又沒經過歷練,哪裡是能辦事的?只靠我們幾個也就夠了,偏你非要叫了他們來。”
郭釗自知理虧,只能低下了頭:“章三姑娘認出了一個,其餘曾與她照過面的,都不能再留在京城裡了,我這也是沒法子。他們雖年輕,卻最是可靠,總比外人強。況且如今師母還在山上受苦,只要能早一日將她接出來,冒點險也不算什麼。”
曹澤民嘆息一聲:“罷了,他們是你帶出來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只是這事兒連袁先生都驚動了,只怕燕王早已知曉,未免怪我們無能,我們還要再想想該如何彌補才是。”
明鸞不知城中某處發生過這段插曲,因那日章寂去了常家一趟,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又不肯說是為了什麼,她小心留意了幾日,又從別處旁敲側擊,略略猜到了幾分,只是不能肯定。
倒是章寂,見她陪了幾日小心,終於忍不住道:“你也不必再試探我了,不過是隨了你們的意罷了。我就不明白,那人有這麼好?不但叫你大伯父、大哥哥他們折服,連常家都被拉攏了去!常家是什麼人家?他們可是皇上的親祖母家啊!說起與皇家的親緣,比我們家還要近一些,怎麼也能狠下心來?”
明鸞心道果然如此,便道:“他們怎麼狠心了?莫非二舅公跟您說,要把皇上從龍椅上拉下來?”不可能吧?開國公沒那麼腦殘。
章寂沒好氣地道:“他雖不曾明說,但我提起燕王時,他就沒口子地稱讚,反而嘆息皇上無能,坐上了龍椅也不象是明君,這意思不是明擺著麼?!”
明鸞笑道:“二舅公這話也不算說錯,您心裡其實也明白,皇上論能力,確實比不上燕王。”
章寂一窒,悶悶地道:“本事差些,慢慢學就是了,他才多大年紀?可難得的是品性!你們怎麼不想想,今上性情寬仁,乃是臣下的福份!有這麼一位君主,在朝為官的人也能少擔些心,不怕什麼時候就糊裡糊塗地丟了性命。若換了一個象建文那樣的人,連宗室皇親都能下手的,這日子還能過麼?”
明鸞想想他說得也有些道理,只是有一點不能同意:“皇上雖然寬仁,可他不但對忠臣寬仁,他對添亂的人也一樣寬仁,甚至還會為了那些添亂的,把忠臣給拋到一邊兒去。當皇帝,可不是只要寬仁就行了的,對好人寬仁是好事,對壞人寬仁就是縱容禍害了!再說,燕王也沒有暴nüè的名聲,您上回不是還誇過他是個愛護百姓、知民生的人嗎?”
章寂抿了抿唇,過了一會兒又道:“可是皇上是名正言順的一國之君!”
明鸞笑了:“誰也沒說他不是!況且燕王又不是要造反,您擔心什麼呢?得了,祖父,這事兒咱們沒本事去管,何必總糾結著,反而叫自己心裡難受?您是個再忠心不過的人了,不如就依聖命行事吧?要是皇上要辦了燕王,您再出力不遲。否則,您要是在皇上面前說燕王的不是,皇上反而要惱呢!”
章寂愣了愣,又沉默下來。
過後明鸞見章寂不再提這件事,常家二舅公再過來尋他說話,他雖沒好臉色,但也不再將人拒之門外,就知道他的態度已經有了和緩,心裡暗暗鬆了口氣,想著祖父終究有一日會改主意的,但眼下還是別太刺激他的好,又有些埋怨燕王,要奪位就趕緊,這拖了有一年了,再不動手,遲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要幹什麼了,萬一有誰嘴巴不嚴實,透露一兩句給皇帝,那不就成了笑話嗎?世上本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做了那啥,就別指望牌坊好不好?!
不料她才腹誹了沒兩天,燕王妃就派人給她送了帖子來,請她去喝茶。她從未見過燕王妃,也沒去過燕王府,接到帖子時,還真是嚇了一跳。章寂更是擔心不已:“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明鸞看著手裡的帖子,微笑道:“祖父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大概是懷安侯那邊有了什麼消息,燕王妃才叫我過去聊一聊。說起來我們家跟她還是親戚呢,你還怕她會吃了我?”
章寂瞪她一眼,想想也是,也就放心讓明鸞去了,不過臨行前再三囑咐:“不許失禮!也別把你在鄉下那粗野的作派給露出來,省得叫王妃笑話我們章家的家教!”明鸞只得應了。
她換了一身顏色素雅的藍襖白裙,只穿戴了幾樣花式簡單的銀飾,帶上不過不失的禮物,大大方方坐著王府派來的小轎往燕王府去了。
燕王妃年紀不過二十來歲,長相溫婉,眉眼間與李皇后有幾分肖似,真不愧是姑侄,不過五官又比李皇后略柔和些。她待明鸞十分親切和氣,特地提起朱翰之旅居北平期間,與她夫婦二人是何等的親近,藉此拉近與明鸞的關係,還說:“王爺自小就是在悼仁太子跟前長大的,與他們兄弟吃住都在一處,又一起讀書習字,雖不是親叔侄,卻比親叔侄還要親!翰之在我們那裡時,王爺與我還不曾有孩子,他又是個半大小子,我們就拿他當自家孩子一樣照顧,看著他一路上吃了那麼多的苦,心裡實在難受。如今他不但長大了,比小時候越發能幹了,還訂了親事,沒兩年就娶媳婦了,別說是我,就連王爺心裡也是歡喜的。早就說要接你過來坐坐,我們娘兒倆說說話,只是你身上有孝,外頭對王爺也有些不好的傳聞,這才拖到今日。”
明鸞低眉順目作嬌羞閨秀狀,心裡卻詫異得不行,她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跟燕王妃成了“娘兒倆”?!對於燕王妃這番話,她也只是聽聽罷了,可不敢真以為對方就真的把自己當成是親近的小輩了,因此半分不敢放肆。
不過燕王妃顯然也不指望她頭一回見面就真箇與自己親近起來,反而還很滿意她這副嬌羞模樣,贊了幾次她“模樣兒齊整,又知書達理”,聽得明鸞心裡慚愧不已,差點兒以為自己那夜叉的名聲只是幻想出來的。
如此坐了足有個把時辰,明鸞喝了兩盅茶下去,點心也吃了三四碟子,心想今天中午可以省一頓了,燕王妃卻忽然轉了話題:“我前兒聽人說,王爺門下有幾個不長眼的東西惹惱了你,可是真的?這種人你就該直接打回去!很不必看王爺與我的臉面。如今底下人都刁鑽得很,仗著王府的名兒,就自以為得了勢,在外頭胡作非為,惹是生非,王爺也煩惱得很。本來是指望他們能辦事的,不想事兒沒辦成,反倒惹了官非回來!”
明鸞心下一頓,知道戲肉來了,便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想著懷安侯從前提過王爺與王妃對他的大恩,偶然見了那幾個人胡鬧,怕他們壞了王爺與王妃的名聲,才輾轉託人提醒一句罷了,沒想到居然驚動了王爺與王妃,卻是我孟浪了。”
“我的兒!”燕王妃抬袖越過茶几握住了她的手,“難為你這般明理,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往後我就把翰之那孩子交給你了!”
還不等明鸞臉紅,她就拍了拍手,卻聽得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門外階下跪著一個男子,穿著一身布衣,伏在門前階下,頭都不敢抬。
明鸞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認出那人正是郭釗!在嶺南相遇時那般意氣風發、總是仿佛成竹在胸般昂著頭的郭釗,今日居然低聲下氣地跪倒在她面前,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望向燕王妃:“王妃娘娘,這……內院裡怎麼來了個小廝?好象不合規矩吧?我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燕王妃笑了笑:“沒事,有我呢,他既犯了錯,自然要賠禮的,你若惱他,不理他就完了,若是覺得他還算誠懇,就受了他這一禮吧。”
明鸞只得按捺住,看著郭釗在門外叩了三個響頭,便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她心裡有些糾結,但仔細一想,覺得這件事要是就此了結,也沒什麼不好。此時最要緊的是安燕王府的心。
郭釗磕頭過後,燕王妃就再也沒提起這件事,只拿些家常話與明鸞聊了一會兒,又問章寂的身體情況,最後才略點了點正題:“聽說那事兒也驚動南鄉侯了,好孩子,你回去好生安撫你祖父,別讓老人家著惱,若日後再有人敢惹他生氣,你伯父叔叔們都不在家,哥哥年紀又輕,只管來跟我說,我雖不大管事,倒還能替你們出一口氣!”
明鸞乾笑著謝過了,很快就告辭離去,燕王妃又賞了不少東西叫她帶上,她不好拒絕,只能收了。
回到南鄉侯府,章寂早在前廳里等半日了,一見孫女進來就問:“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又見明鸞身後的婆子們拿著大包小包,也猜到了幾分,輕輕咳了一下,給孫女使了個眼色:“我們回院裡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