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頁
沈儒平大怒:“你個閹貨在胡說些什麼?!”
“小的也不過是說出您心裡的想法罷了,何必惱羞成怒?!”
屋裡吵成一團,章寂祖孫倆坐壁上觀,呂仲昆與朱翰之沉默冷坐,而太孫朱文至則坐在正位上,手撐額頭,臉上隱有怒色,卻絲毫沒有制止胡四海的意思。
沈氏在門外見此情狀,心下暗驚,忙示意沈昭容,後者也正心驚膽戰呢,會意地點點頭,顫抖著聲音叫了一句:“太孫殿下,姑母過來了!”
朱文至抬頭見是沈氏,吃了一驚,連忙起身迎過來:“姨母您這是做什麼?您本就病得重,原該靜養才是,隨意挪動,萬一病情加重可怎麼好?”說著還用一種不明的目光看向杜氏:“舅母,您不該讓姨母過來的!她的身子怎麼經得起?!”又看了看沈昭容。
沈昭容連忙低下了頭,臉色煞白,心跳得飛快。不過她認為自己只是聽命行事,只盼著能早些向太孫解釋清楚,以免他誤會了自己。
杜氏正搖搖晃晃地,哪裡有力氣回答?沈氏正抬頭要替弟妹辯解一句,卻沒想到杜氏已是力竭,一口氣跟不上來,便向旁歪倒,連帶地沈氏也從她背上跌了下來,慌得朱文至與沈昭容連忙上前扶住,但沈氏還是被顛了個頭暈眼花,而杜氏則直接癱倒在旁,只有喘氣的份了。
沈儒平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查看自家大姐的情形,見她只是腿腳有些疼痛,頭有些眩暈,神智還算清醒,也沒有大礙,方才鬆了口氣,便轉頭去數落妻子:“大姐病得這樣,有什麼事非要折騰她?若大姐有個好歹,我絕不會放過你的!”如今太孫馬上就能得到燕王強援,東山再起指日可待,而大姐沈氏又是太孫最尊敬的長輩,這時候可不能出岔子。他心裡雖明白妻子是想帶大姐來給自己解圍,但做法實在是魯莽了。
杜氏正累得半死,乍一聽這話,幾乎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沈氏那邊則在安撫太孫:“沒事,姨母一切都好,你不要怪你舅舅舅母,原是我聽說了這邊發生的事,心裡擔心你,因此才硬逼著你舅母背我過來的。”
朱文至抿了抿唇,叫過胡四海:“幫忙把姨母扶到椅子上坐下。”胡四海自打沈氏進門就渾身不自在,正想找地方躲呢,聽到小主人發話,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攙扶了,待把沈氏安置好,他便慌忙避了出去。
章家人們相互對視一眼,都是微微一笑,也不出聲。
朱文至低頭勸沈氏:“這裡自有姨祖父與呂先生他們替我做主,又有弟弟幫著出主意,姨母不必擔心。您身子不好,正該好生休養才是,怎能拿這些瑣事來煩您?”
沈氏還未發話,沈儒平便先插嘴了:“太孫殿下,您就別總說讓大姐休養的話了,再休養下去,怕是連命都要養沒了!章家既不肯給大姐請好大夫,抓好藥,又處處為難她、辱罵她,她日夜悲傷難過,就算沒病,也要生病的,更何況本來身子就不好?只從章家人的行事,您就能看出他們的險惡用心來,怎能偏信他們所言,卻把您的親娘舅家拋在一邊?!”
沈氏一聽弟弟這話,便閉了嘴,只一臉隱忍地看著朱文至:“太孫千萬別誤會,我沒事,我真的沒事。章家待我很好。”
朱文至點點頭:“姨母放心,我不會誤會的。我早就聽姨祖父和表叔他們說過了,鄉下地方找不到好大夫,也沒處尋好藥材去,章家又不富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他們已經竭盡所能了。廚房裡正在熬藥,呂先生通曉醫術,據他說,那藥是對症的,只是藥性略嫌溫和了些,不過對於姨母這樣身體虛弱的人而言,卻是正好。還有正在熬的那鍋土參雞湯,原是給姨祖父補身子用的,姨祖父還特地囑咐要留一半給您,可見章家用心。舅舅大概是怨氣深了,又來得少,才不知內情。”
沈儒平睜大了眼:“什……什麼?!太孫,您可不能……”
“好了!”沈氏咳了幾聲,瞪了弟弟一眼,“今兒正在商議正事,好好的提我的病做什麼?我好著呢!”她掩下眼中的失望與黯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溫言道:“太孫殿下,我方才在外頭都聽見了,呂先生與父親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確實不該有太多人隨行,只是……你舅舅的話也不是無的放矢,你只帶著胡四海一人去北平,未免孤單了些,路上便是遇到什麼事,也沒人商量……”
“姨母!”朱文至的語氣有些硬邦邦的,“我可以跟弟弟商議,也可以找呂先生。燕王叔既然讓呂先生來接我,自然是信得過他的,弟弟更是我至親手足。”
沈氏頓了頓:“好吧,既然你是這麼想的,我也不再勸你了……”話音未落,沈儒平已是氣急:“大姐!”她只當聽不見,繼續道:“只是你這一去,什麼時候才能有回音呢?萬一你藏在沈家的消息傳了出去,就怕北平烽煙一起,朝廷便要派人來對付沈家與章家……”
呂仲昆插言道:“章大奶奶盡可放心,這種機密之事不會傳出去的,燕王早有救人的計劃,況且太孫殿下也不會任由此事發生的。”朱文至連連點頭,猶豫了一下,道:“姨母,舅舅舅母當真不能走,章家也說了,若是在籍的軍戶貿然離開,又是流放充軍來的,馬上就會引起官府疑心的。我雖不希望你們繼續受苦,但更不希望你們因為消息走漏再次受害。您放心,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沈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自然是信得過殿下的。殿下從來就不是會背信棄義的人……”眼看著朱文至的神情放緩,又繼續道,“只是你在路上無人照料衣食起居,我心裡實在放不下,不如就讓容兒隨你同去吧?只管給她報個病亡就好,她一個女孩兒,身上又沒有差使,衛所是不會多加留意的。”
眾人聞言不由得愕然,齊齊望見站立一旁的沈昭容。後者臉上緋紅一片,低頭不語。明鸞詫異地笑問:“太孫身邊不是有胡四海侍候麼?怎會無人照料起居?沈姐姐是女孩兒,跟著幾個男人上路,太不方便了吧?大伯娘,那是您親侄女兒,怎麼說也是書香世家的千金,你還是多為她的名聲著想才是。而且這邊報了病亡,北平那邊又出現一個沈昭容,難道是鬼啊?難道要讓她改名換姓?”
朱文至腦中也不由得記起明鸞昨日說的話,再次望向沈昭容的目光便有些變了,他勉強笑道:“姨母,我不會忘記跟表妹之間的婚約,您不必擔心。您方才不已說了信我的麼?怎麼又忽然提起這件事來?莫非……您心裡其實還是不信我?”
沈氏有些著急:“太孫殿下,這裡是鄉下地方,容兒一個女孩兒,長得又好,再留在這裡,我怕會出什麼事,你就體諒我這一點私心吧!”
明鸞扯了扯嘴角:“大伯娘說的話也有道理,那是不是把我二姐姐也捎上?我二姐姐也是大姑娘了,跟沈姐姐差不多年紀呢!還有我二伯娘和我母親,雖說不是大姑娘,但都還年輕,又長得好,不適合再留在這裡的。啊,對了,如果這麼說的話,沈大奶奶也是呢……”
章寂輕咳一聲,看了孫女一眼:“三丫頭,休得胡說,大人們在說話,你就別插嘴了。”又對沈氏道:“老大媳婦,太孫的事我們自會安排,這一屋子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呂先生又是燕王手下的能人,你還怕想不出個好法子來麼?你本就病得不輕,又勞累了半日,還是早些回屋休息去吧。你總是這樣,沒事也要尋事來操心,成天就沒有安靜下來的時候,再好的大夫,再好的藥,也治不好你!”
沈氏忙撐起身體道:“父親,我只是放心不下……”
“大表嬸是不放心什麼呢?”朱翰之忽然發言,“是不放心燕王叔的安排,還是不放心呂先生的能力,又或是不放心兄長?您是害怕兄長不帶上沈家人同行,將來到了北平後,便會忘了沈家的大恩麼?難道在您心裡,兄長就是那樣的人?”
沈氏慌忙辯解:“廣安王說笑了,我怎會不放心太孫……”
“既如此……”朱翰之頗有深意地盯著她,“那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寧可拖著病體,也要說服兄長?而且您口口聲聲只說沈家如何,我都差點忘了您原是章家人。”
“別說了。”朱文至臉色灰敗,苦笑著攔住弟弟,“不必說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他回頭望著沈氏,“姨母,我再說一次,該記得的事,我會記得的。若您還是不放心,不惜讓章家受累也要我帶上沈家人,那我就不走了吧?我不走了,一輩子留在德慶,也省得您再為我操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