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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無語地看著她:“母親怎麼忘了?他們是沒用,可他們晚上約好了要去見周爺爺的,我可以跟他們去找周爺爺啊!只要周爺爺派人過來,什麼事都好辦了。”
陳氏恍然,連忙翻出一個荷包來:“這裡頭是二兩碎銀子,你帶上以防萬一。”荷包遞出一半,又縮回去了:“不行,帶著銀子更危險了,我還是跟你一塊兒去吧。”結果宮氏又伸手來拉:“三弟妹……”
明鸞不耐煩地奪過荷包往懷裡揣了,環視四周,從院子角落散了一半的柴枝裡頭抽出一把鈍得卷了刃的柴刀出來,就近在石階上磨了幾磨,又劈了兩下,看著勉強還能用,便往腰間一插,轉身就走。
宮氏、玉翟與周姨娘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瞧見了外星人在南京正陽門大街上跳舞。陳氏飛快地拉住女兒,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問:“你拿柴刀做什麼?”
“自衛啊!”明鸞奇怪地看著她,“你不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嗎?我帶著柴刀出去,如果遇上有壞人要欺負我,我就一刀砍過去。反正我年紀還小,就算砍死了人也用不著償命。”
陳氏的眼睛都瞪得快脫窗了:“什……什麼?”
明鸞右手一把撈起準備好的包袱,便往門外走:“你們趕緊收拾屋子吧,剛才來的路上瞧見有糧店,買點米麵回來做晚飯,我很快就回來了。”
陳氏呆呆地看著她出了門,忽然驚醒,追了上去:“別去了!張八斤既叫人領咱們來這裡,總會告訴你周爺爺的!”
明鸞沒回頭,仍舊往前走。就算張八斤不主動告訴周合,周合也遲早會找上門來,可那至少得等到晚上了。她們被安排到這座房子裡,能不能安頓下來倒在其次,周圍的環境就叫人不安心,怎麼也得找個熟悉廣州的人幫忙打點吧?光靠宮氏和陳氏這兩個小女人,哪怕再加上個周姨娘,實在叫人不放心,她還不如親自走一趟呢!
今日天陰有雨,路上行人不多,車馬也不多,明鸞走在大路上,倒不覺得害怕。小孩子記性好,她方才記下的幾個標記都找到了,方向也沒出差錯。路上曾有人向她搭話,問她要去哪裡,她沒理會,就直直往前走,左手挽著包袱,右手握住刀把,愣是沒人敢上前繼續搭訕。她只走了一刻多鐘的時間,便看見了府衙的飛檐角。
府衙大門前有兩個差役袖著手或立或坐,正在說閒話。明鸞便直接走了過去:“請問大叔,今兒才來的流放犯人是不是已經打完板子了?現在是去了哪裡?”用的是粵語,還邊問邊塞了兩塊碎銀子過去。
那兩個差役愣了一愣,對視一眼,都笑了。年輕些的差役甲問:“小丫頭,你是犯人家眷?怎麼不見你家大人?”
明鸞有些吃力地答道:“我家大人就在附近,只是都是女眷,不方便跟大叔們說話,才讓我來的。”
“哦?”另一個年長些的差役乙看了看手心裡的碎銀,“這個是你家大人給你的?話也是她們教你說的?”
明鸞沒有正面回答:“大叔就別問這些了,直接告訴我吧!”
差役甲笑道:“丫頭脾氣還挺大的。得,我告訴你,犯人已經打完板子,押回牢里去了,你是不是要去探監?”
“如果可以,當然是想去的。”明鸞猶豫了一下,“不知押送我們來的幾位差大叔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你問他們做什麼?”
明鸞自然不會據實相告:“哦,一路上多虧他們照應了,我想向他們道謝。”
差役甲還要再問,差役乙便勸他:“行了,她一個孩子,何必為難她?我帶她去大牢那邊吧。”前者便不再問了,還笑著跟明鸞說:“押送的長班裡有一個也在大牢那頭呢,別人倒是不知道去了哪兒。”
明鸞向他們行了大禮:“多謝兩位大叔了,大叔們好人有好報,今年過年一定發大財。”差役甲一聽便樂了:“小丫頭嘴還挺甜,好,承你吉言了!”
明鸞抿了抿嘴。廣東人好象就喜歡聽人說這類吉利話呢,這招投其所好,果然有用!
差役乙帶著她繞著府衙外牆走了一大圈路,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說閒話,還時不時打量她的神色。他的官話倒說得挺好,明鸞鬆一口氣之餘,也提高了警惕,一路小心回答著,很注意不露出什麼不該泄露的口風來,沒過多久便到了府衙後方,只見前頭又有一處建築物,門口掛著“廣州府衙大牢”的牌匾。
差役乙帶著她進門,跟一個獄卒說了幾句話,又回頭朝明鸞使了個眼色。明鸞愣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遞了一小塊碎銀過去,差役乙接過碎銀,遞給那獄卒,後者掂了掂,臉上便換了笑,朝明鸞招招手:“過來吧!”帶她去看章家父子。
章家父子三人被關在一處單獨的牢房裡,與別的犯人都隔著一定距離。三人全都趴在干糙堆上,穿的深紅囚衣背上已經染上了黑痕,明鸞一瞧,心下便是一緊,擔心那都是血跡。
章寂、章放與章敞見是明鸞來了,都大吃一驚。章敞幾乎當即便從糙堆上滾了下來:“你怎麼來了?你母親呢?!她怎能放你一個人進來?!”
明鸞拿出包袱:“母親那裡走不開,我是來給你們送藥和乾淨衣裳的。傷得要不要緊?要是能站起來,趕緊先上藥吧!”
章放章敞聽說有藥,都大喜過望,接了藥先給章寂用了,再相互送藥。章敞又問女兒家裡人的情況,明鸞一一說了,他們不由覺得後怕:“你怎的這般大膽?就不怕路上會遇見拐子?”
“拐子總要拿話騙倒人,才能把我拐走。我誰都不理,誰都不信,誰能拐走我呢。”明鸞還給他們看腰間的柴刀,“如果要硬把我拉走,我就一刀砍過去,看他們還敢不敢了!”
章敞皺眉罵道:“你以為自己有多出息?真要遇上歹人,不等你抽出刀來,就已經被人打暈了,到時候你哭都沒辦法哭去!”
明鸞不服氣地道:“那也要看是在什麼地方。這裡是府城,離衙門又近,我一路走來,都是大道,路上還有行人,哪個歹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將我擄走?他們圖什麼呀?我又不是長得特別好看,賣了我也不過值幾兩銀子,他們要想拐人,哪裡沒有窮鄉僻壤?偏要在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賺這幾兩銀子?!”
章敞氣急:“我是你父親,不過罵你一句,你倒有一車話來駁我,這是哪門子的孝道?!”
明鸞不甘示弱:“我也是擔心祖父、伯父與父親的傷勢,才急急跑來送藥的,就算父親罵我,我也不能忘了孝道!”
章敞瞪大了雙眼,半天說不出話來。
章放在背後忍不住偷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罷了,老三,鸞丫頭其實也是為了咱們好。你這閨女不錯,以後就少罵她兩句吧。”
章寂也在一旁低咳輕笑,抬頭問孫女:“老周那邊可有消息?”
明鸞忘道:“沒有,我正想過來找張大叔他們。他們跟周爺爺約好了晚上碰面的,我也要跟過去問問周爺爺,看能不能打聽到祖父你們會被分派到哪裡去。”
章寂點點頭:“眼下天色還早,你趕緊去找老周。張八斤陪著左四不知做什麼去了,倒是陳大志方才就在外頭與獄卒辦交接。你這會子出去,應該還能追上。別耽誤功夫,快去,我們好著呢,不必擔心。”
明鸞聞言忙起身:“那祖父、伯父和父親好好休養,我明兒再來。”轉身到一半,又回頭問:“今晚你們有飯吃麼?要不要我們送飯?”
“不必,牢中有飯可吃,倒是被褥不足,晚上怕是受不住。”
明鸞拍了拍腦袋,什麼都記得了,偏忘了被褥。
她走出牢房,在門口遇見差役乙正跟獄卒說話,陳大志竟然就在旁邊,不由得大喜:“陳大叔!方才怎麼不見你?真是太好了!”
陳大志笑道:“怎麼只你一個來了?我方才上後頭出恭,出來才知道你來探監。”
差役乙笑著說:“這是你押送的犯人的家眷?小丫頭挺有意思,聰明,有眼色,懂規矩,膽子還挺大。方才我在衙門前看著她腰裡插著把柴刀,直直走過來,心裡直冒冷氣,還當她要幹什麼呢,原來是打聽消息來的。明明只她一個人,她還騙我們說家裡大人就在附近看著。”
明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懷裡的柴刀:“我一個人走路,心裡害怕,又擔心遇到拐子,拿著把柴刀,膽氣會足些。”說完從袖裡掏出最後兩塊碎銀,恭恭敬敬地遞給獄卒:“這位官爺,牢里晚上冷,我家祖父、伯父和父親身上有傷,怕是受不得風寒,能不能請您給他們弄兩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