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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娘子有些不自在地笑笑,低下頭去:“小的當時就站在門上,因二夫人、大姑娘和喜姨娘都是坐車子回來的,小的便忙著讓人拉走車子,吩咐看熱鬧的下人回各自該去的地方,因此倒是把事情經過都看了個全。至於方才,那是二夫人囑咐了,說侯爺原本說好了要帶著一家大小回這邊府里吃飯的,如今喜姨娘小產,怕是不能過來了,二夫人擔心老太爺和眾位老爺、太太、小爺、姑娘們不知內情,心生誤會,才吩咐小的將事情經過詳細說出來,為我們侯爺正名。”
明鸞眯了眯眼,總覺得她這話有些不盡不實,但也說不出哪裡有破綻,便不開口多說什麼。玉翟撇了撇嘴,湊近了林氏耳邊小聲說了兩句話,林氏瞥她一眼,搖了搖頭,她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陳氏抬頭道:“看來沈家姑娘這個責任是一定要負了,只是喜姨娘也太大意了些,她們離開這府里回去前,袁姨奶奶就囑咐過她,要小心點,別叫人衝撞了,不成想就真的發生了。喜姨娘眼下可還好?”
管事娘子嘆息道:“已經醒過來了,聽說孩子小產了,傷心得不行,也恨得不行。她說當時瞧見沈姑娘朝她走過來,臉上帶著怒氣,一定是對她懷恨在心,故意撞她,就是要讓她小產的。她說夫人一直看她腹中的小少爺不順眼,沈家姑娘想巴結姑媽,才會下此毒手。可憐的,都快八個月了,是個男孩兒。”
章寂閉上了雙眼,低低地嘆了口氣,章放忙小聲安撫他:“您別難過了,沈家丫頭做下這等惡事,遲早會有報應的!”章寂卻緩緩地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疲倦:“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訴你們侯爺,不必憂心,待家裡安頓好了再過來。只是有句話,我要囑咐他,你替我捎給他知道……”他雙眼猛地一睜,盯著管事娘子的臉,“叫他把家裡的女人給我管好了!古往今來,大家子敗落的徵兆,從來都是從家裡頭開始的,若他還想過安樂日子,還指望將來能飛黃騰達,就先把後院安頓好,別讓女人們鬧騰!”
說罷,他拄著拐杖站起身,陰沉著臉離開了大廳。章家眾人面面相覷,章放嘟囔道:“老爺子又被氣著了,大嫂——那個姓沈的女人這是禍害我們章家第幾個孩子了?!”陳氏沒有吭聲,玉翟沖管事娘子一瞪眼:“聽見沒有?你可得老老實實把話帶到!”管事娘子忙賠笑說:“二姑娘放心,小的記著呢,一定會把老太爺的意思轉告侯爺的。”
明鸞卻聽出幾分不同的意味,起身跟兩位叔伯以及母親陳氏等人打了個招呼,便追著祖父去了。
到得廊下,她追上了章寂,攙著他的手臂,扶著他往前走。章寂歪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明鸞笑笑,小聲問:“祖父,您是不是懷疑沈昭容是被冤枉的?其實她沒有故意撞喜姨娘?”
章寂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是不是冤枉的又有什麼要緊?橫豎她又用不著償命。而以沈家如今的名聲,多一條半條罪名,也沒什麼不同。我只是可惜那孩子罷了。”
明鸞嘆了口氣:“可不是嗎?七八個月大了,再多懷一段日子就能出生了……”
章敬顯然也抱有同樣的想法,到了第二天,他又過南鄉侯府來了,瞧著氣色不大好,神情掩不住的沮喪。他對老父說:“兒子都多少年沒有出過子嗣了,這孩子雖來得意外,但兒子也曾寄予厚望,不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章寂淡淡地道:“天意如此,又能如何?你也不用太傷心,你還年輕,很快就會再有孩子的。”
章敬卻還在感嘆:“父親不知,袁氏剛嫁過來不久,就曾為了照看傷重的兒子,勞累得病倒了,傷了元氣,大夫說她今後恐怕於子嗣上有些艱難。兒子覺得對不住她,她卻毫無怨言,仍舊盡心盡力地照料兒子和文龍、鳳兒他們兄妹。此番喜兒有胎,兒子本是打算把孩子記在她名下,由她親自養育的,好讓她日後也有個依靠,沒想到……她昨兒傷心得暈過去兩回了,今日雖緩過來些,但一想起這事兒,還是難過得不行,不顧自己身子還弱,就掙扎著要去照料喜兒。偏喜兒那賤婢,見她這樣難受,也不知多多體諒,反而一再對她說沈丫頭的壞話,還埋怨我。誰不知道沈丫頭是罪魁禍首?可我又能怎麼辦呢?皇上派了內侍來將人帶走,我難道還能把人扣住不放麼?她怎麼就不能像袁氏那樣懂事?!”
章寂神色依然淡淡地:“母子連心,她痛失親子,一時激動也是難免的。你又何必與她計較?”
明鸞親自執壺為他添了半盞茶,順道看了他一眼。他輕輕搖了搖頭,視線盯著茶碗不說話。明鸞知道他這是示意自己不要多嘴,便也懶得多事,替章敬添了點茶,也就坐回一邊去了。
章敬感嘆完了,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來意,有些忌憚地看了明鸞一眼。明鸞只當沒看見,端坐不動。章敬輕咳一聲,明鸞仍舊不動,他又咳了兩聲,章寂抬眼問他:“怎麼?嗓子不舒服?如今正入秋,天氣越發涼了,你雖素來強壯,也別大意了才是。”
“不是……”章敬有些尷尬地直了直身子,再看了明鸞一眼,似乎明白自己是打發不掉這個侄女了,便只能硬著頭皮說出來意:“父親,我聽說四弟明日就要回遼東了?”
“他是這樣打算的沒錯。他在家裡也待得夠久了。”
“您說得是。”章敬又清了清嗓子,不等他說話,明鸞便忽然插嘴笑問:“大伯父,我那兒有新鮮的梨汁,潤嗓子最好不過,現在這季節吃最好了——您要不要來點兒?”
章敬臉色陰了陰,皮笑肉不笑地說:“不必了,我那兒也有呢,你留著自己吃吧。”
明鸞還想再說,卻收到了祖父章寂警告的眼神,她笑了笑,也就閉了嘴。
章敬還想再清一清嗓子才說話,卻忽然滯住,忍住了咳嗽的衝動,直接對老父道:“四弟要走,二弟想必也在家待不了多久吧?我聽說廣東指揮使司調了不少人去別處,那裡正缺人使,因此催著二弟儘快回去呢。”
章寂問他:“你想問什麼?”
章敬乾笑兩聲:“也沒什麼,不過……二弟妹過世,想來也快一年了,二弟此去赴任,比先前不同,是正式做官,在官場上難免有應酬往來的時候,只帶著一個姨娘,遇事多有不便,雖有二丫頭,到底年紀小,又是沒出閣的女孩兒,過兩年出嫁了,二弟內帷中的事又有誰來做主呢?兒子有些擔心。”
章寂神色一凜,雙目she出凌厲之色:“怎麼?你想給你兄弟說親?這回看上的又是哪戶人家?!”
明鸞在旁聽得吃了一驚,沒想到大伯父章敬如此“周到”,不光為兒女們的婚事操心,連中年喪妻有兒有女的兄弟也不放過?
第五十六章尷尬
章敬被老父點中心事,滿臉的不自在,尷尷尬尬地道:“瞧您說的,怎的是兒子看中了哪戶人家呢?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有您在,哪裡有兒子多嘴的餘地?”眼角有些不安地瞥向明鸞。
明鸞迅速看向祖父,想知道他會如何反應。章寂倒是很淡定:“既如此,那你就不必多問了,你二弟續娶的事,我已經跟他提過,他如今還不想再娶,打算過一年半載再說,到時候我自然會替他做主。”
章敬露出幾分急切:“父親既然胸有成竹,兒子也放心了,只是二弟元配娶得不好,這填房可得好好挑選,絕不能再讓他受委屈了!”
章寂似笑非笑地瞥向他:“你也知道你兄弟的元配娶得不好?當初是誰說宮家女兒賢惠端莊的?還大打包票說他們夫妻必然恩愛和睦!”
章放娶宮氏,乃是其母常氏做的主,但相看的程序卻是沈氏完成的。當年沈氏正得婆母信任,自然是她說什麼,常氏就信什麼了。宮氏新婚時,也還年輕靦腆,不曾露出刻薄面目,倒也和章放恩愛過兩年,但隨著時間過去,她漸漸露出真面目,章家人才漸有幾分後悔。偏沈氏當時為人行事滴水不露,旁人都以為她也是被宮家騙了,沒想過她也許是知道內情的。
此刻章寂把這件事翻出來說,章敬倒是鎮定得很:“沈氏雖糊塗,但當年還算知道進退。這事兒她也是被宮家人騙了,倒怪不得她。”
章寂冷哼:“她被騙倒也就罷了,你當時從未見過宮氏,只因為老婆說姑娘好,你也幫著說好,結果害了你兄弟,如今反倒跟我說不能再委屈他了!你也好意思!”
章敬有些訕訕的:“兒子……也是瞧著二弟這幾年過得不容易,才……”
章寂揮揮手:“行了,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你就不必操心了。不但你二弟,連你四弟,還有幾個侄兒侄女,他們的親事也用不著你費心,你要管,就管你自個兒的兒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