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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臉上滿是震驚,但她比陳氏要鎮定些,深吸一口氣,才盯著孫女問:“你可記清楚了?當時她們說的就只有這些?沒有別的了?”
明鸞想了想,搖搖頭:“我只聽到這麼多,別的就不知道了。”
常氏臉色發青,手背青筋直起:“你還跟什麼人提過這件事?”
明鸞有些擔心地看著她的臉色:“方才我跟母親說過,可母親不大相信。”頓了頓,“她擔心我把這事傳出去了,會給家裡帶來恐慌,叫我別隨便告訴人。”
常氏又深吸一口氣:“你娘這話是對的,你不要再告訴別人了。一切等你祖父和我從宮裡回來再說。”
明鸞只是想要她知道而已,慡快地答應了:“我知道了。其實我只是想著祖母要進宮了,萬一遇到皇上,皇上問起這件事,您總要心裡有數才好,才急著跟您說這件事的。”
常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好孩子,你很好,往日我只道你是個莽撞的,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玲瓏心思。”
明鸞笑嘻嘻地作乖孫女狀,眼睛眨呀眨的:“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只想著有不懂的事,交給祖母就最穩妥不過了。”
常氏微微笑了,摸了摸她的頭,回手從梳妝匣里拿出一樣東西,放到明鸞手裡:“這對手串原本是想給你大姐姐的,她嫌金子俗氣,就沒要,今兒就給了你玩吧。”
明鸞低頭看手心裡的東西,原來是兩條金手鍊,一條串著十二生肖,另一條串的是花生、南瓜、黃瓜、茄子之類的瓜果蔬菜,俱是黃金打造的花生粒兒大小的墜子,十分可愛,拿在手裡也不重,想必是空心的,不過就沖這份工藝,也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一筆小橫財,不要白不要。明鸞笑眯眯地謝過了常氏,便把它揣進袖袋裡了。那麼精緻小巧的東西,揣在薄薄的秋衣袖子裡頭,居然絲毫不顯,明鸞決定要把它們留作自己的私房錢。
很快就要開始種田文的生活了,怎麼能少得了私房錢?
常氏懷著心事,也沒留意明鸞的舉動。她重新叫了丫頭進來,給自己作最後的整理,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維持著憂心忡忡的神情。
整理好了,她在丫頭們的攙扶下走出臥室,明鸞也乖巧地跟著扶一把——只是做個動作,沒人會指望她一個七歲小女孩真能扶住常氏的。她們回到了先前寫奏摺的小隔間,正好趕上沈氏將奏摺放進一個扁平的木匣子裡。
常氏此時對這位長媳已經有了些看法,神情便淡淡地:“好了麼?時辰不早了,我該出發了,把摺子給我吧。”
沈氏將匣子遞過去,頓了頓,又收了回來:“母親,不如媳婦兒陪你走一趟吧?你如今的身子,一個人進宮實在叫人不放心。”
常氏看了她一眼:“不必了,家裡還有一堆事要辦呢,你也跟我走了,誰來辦這些事?雖說皇恩浩蕩,給了我們家十天時間收拾行李,可哪裡夠使?你就留在這裡看著他們收拾東西,順便把下人都安排一下吧。”又多看了她一眼:“對了,這幾日都沒看見章忠,他去了哪裡?”
沈氏心虛,只得笑著混過去:“媳婦兒也正想找他呢,家裡的事母親儘管放心交給我。其實,只要皇上下了恩旨,咱們家未必要在十天內搬出去。”
常氏搖搖頭:“皇上會不會開恩還不知道呢,就算開恩,也只是從輕發落老爺和老四,咱們家的爵位多半是保不住的。早做準備,也省得事到臨頭忙亂。”她從沈氏手中拿過匣子,便轉身出去了。
她還沒忘記沈氏是太子妃的親姐姐,如果真如外面的傳言所說,皇帝因太子妃逼死廣安王而遷怒沈家,帶上沈氏,只會讓皇帝怒上加怒,那她想要為丈夫與幼子求情的目的就無法達到了。也許沈氏是有意想隨她進宮,好為娘家人謀劃的,但她不能冒這個險。
沈氏送走了常氏,悵然若失,回頭看見明鸞,忽然起了疑心:“三丫頭,你方才在夫人那裡做什麼呢?”
明鸞怎麼露餡?便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祖母誇我呢,說我這幾日做得很好,還賞了我好東西!對了,大伯娘,祖母怎麼穿成那樣進宮去了呢?不是有大禮服麼?”
沈氏心不在焉地答道:“革爵的聖旨已經下來了,夫人不好再穿著侯夫人的禮服進宮,只能穿平日的衣裳。好了,你也玩得夠久了,快回院去吧,仔細你母親生氣。”
說曹操曹操到,陳氏的身影出現在小路的盡頭,一看見明鸞,便板起了臉,只是掃見沈氏,表情就頓時變得不自然起來:“大嫂子……”
沈氏滿腹心事,也沒多留意:“我正說呢,家裡亂糟糟的,三弟妹怎麼放著鸞丫頭四處亂跑?幸好她是到母親那裡去了,若是不小心摔著了怎麼辦?你趕緊把孩子帶回去吧。”
陳氏怔住了:“啊?”沈氏卻沒多理會,匆匆寒暄兩句便走了。陳氏連忙抓住明鸞:“你把那事兒告訴夫人了?!”
明鸞斜了她一眼:“當然要告訴啊,祖母要進宮謝恩呢!說不定會見到皇上。”
陳氏急了:“那夫人也知道大嫂子……”她住了口,小心地看了沈氏離去的方向一眼。
明鸞一揚下巴:“祖母說我做得好,還叫我別把這事兒跟人說呢。對不住啦,我不能告訴您。不過您放心,等祖母回來了,自會有決斷的。”
陳氏氣惱地瞪著明鸞,明鸞只當是毛毛雨般,輕輕鬆鬆地往自家院子走。
秘密終於說出了口,這種感覺真是輕鬆啊!接下來的事只要交給大人就好,她還是安安靜靜在邊上看戲吧!
然而,這場戲的情節發展卻未如她預料般的上演,傍晚時節,章寂與常氏都回來了,只是回來的方式有些特別。
章寂整個人蒼白憔悴得脫了形,目光都直了,他懷裡的常氏已經僵硬了,額角上糊著可怕的濃血,整個頭骨仿佛陷下去一塊似的,傷痕清晰可見。
章家所有人都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章二爺、章三爺抱著母親的屍體痛哭,前者大聲問父親:“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啊?!”但章寂只是愣著不說話。
跟在他們身後回來的,是常氏的親兄長常森,此時的臉色也是蒼白得可怕。他為章家人解開了謎團,卻又增添了新的謎團:“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本來只是候在殿外等候聖上傳召的,你們母親來了,送上了謝恩摺子,但皇上很久都沒傳她進殿,她便與我們一起在門外候著。因有內侍在場,我們也不好多交談,等到快傳晚膳的時候,來了一名武官稟事,他才進殿不久,皇上就傳了你們母親進去,不一會兒便發了脾氣,還發落了幾名宮人內侍,聽著像是什麼要緊東西失竊了。接著殿內又傳令召御醫,皇后娘娘不知怎的也帶著兩位皇子過來了,我們被宣進去時,你們母親就已經觸柱而亡了。皇后娘娘說……她是犯了衝撞聖駕之罪,自知罪孽深重,方才自盡的。”
沈氏顫聲問:“那皇上……皇上的病情如何了?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母親……”
常森看了她一眼,黯然搖了搖頭:“皇上犯了病,又暈過去了,看著……可能不大好。”
沈氏身體一晃,看向常氏的屍首,軟軟跌倒在地:“怎麼會這樣……”
隨同母親從內院匆匆趕過來的明鸞看到這裡,也有些不敢置信,常氏進宮只是為了謝恩,就算求情不成,也不至於會死吧?皇帝究竟丟了什麼東西?而那東西……又是否跟沈氏有所關聯?
更重要的是,皇帝又病倒了,常氏身為他的小姨子,死得不明不白,那麼章家日後又會面臨著什麼樣的命運?
第十五章迷霧
常氏的喪禮辦得非常簡單。應大家長章寂的意見,章家人連夜購制了一副還算過得去的棺木,匆匆裝殮了常氏,連在家中停靈七日的儀式都沒辦,天未亮就送到附近一所規模不大的寺廟去了。章寂命次子捐了大筆香油錢,接下來的停靈、辦法事、下葬等事務,該寺廟的僧人都會包辦妥當。
章二爺、章三爺起初很反對父親的決定,雖然母親死得不明不白,也死得不太光彩,但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又是他們的生母,後事辦得如此糙率,是為人子不能忍受的,好歹也要在家停靈三日,再送回老家祖墳安葬。
章寂對此只說了一句話:“聖上還不知會如何處置我們家,萬一有個好歹,你們忍心叫你們母親被孤零零拋在野地里,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麼?”
聽了他這話,章三爺還未反應過來,章二爺已經打了個冷戰,忽然覺得有些恐懼,連忙攔住了兄弟:“父親所言也有道理,如今局勢不穩,也只能暫且對付著,等家裡安定下來後,再派人來接母親回去,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