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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鸞恍然大悟,笑道:“建文帝真糊塗,若他是個聰明人,就不該在這時候跟馮家鬧翻,無論馮家做了什麼,他們都不會坐視燕王大軍順利南下的。就該讓他們出力去打仗,等把燕王打退了,他們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才好收攏權利呢。他居然現在就跟馮家撕破臉,對依附馮家的人又趕盡殺絕,那不是自斷臂膀嗎?”

    朱翰之撫掌笑道:“三表妹真真聰慧!我瞧你比建文帝要明白多了,那昏君真真無用,居然還輸給咱們三表妹了。”

    明鸞白了他一眼,雖然心知他這是在說笑,不過是討好自己罷了,但心裡仍然感到很高興。

    章寂心中更鬱悶了,重重地咳了一聲,瞥向朱翰之:“殿下也別太大意了。那建文帝不過是一時氣頭上,沒提防罷了,若你手下有人在他身邊做手腳,需得小心他醒過神來後,會發現真相,反折了你的人手。還有一點,朝中也不是沒有明眼人,建文帝也許聽不進大臣們的諫言,但有一個人的話他卻是不會不聽的。”

    朱翰之淡淡一笑:“姨祖父指的是太后麼?這點不必擔心,先前燕王叔在徐州散布謠言,指建文弒兄逼父時,就曾提過先帝臨終前曾有意立衡王為儲,這段時間以來,類似的傳言我也讓人在京城內外散布過了,還順手嫁禍到衡王府與徐王府頭上。建文早就猜疑兩個同胞弟弟有異心了,太后心疼小兒子們,曾經勸過他幾回,母子倆不歡而散。如今就算太后前去提醒,建文也未必會領情,反而會生出猜忌之心來。”  

    章寂嘆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朱翰之冷哼:“若不叫他眾叛親離,成了孤家寡人再慘死,怎泄我心頭之恨?!”

    明鸞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也顧不得先前的想法,悄悄扯了扯他的袖角。朱翰之放緩了神色,轉頭看他,溫柔一笑。

    章寂端起茶碗,盯著水裡的茶梗,暗暗嘆了口氣,緩聲提醒:“雖說如此,到底行事小心為上。你可不能為了報仇,便將自己置於險境之中。若你有個萬一,別說你哥哥和叔叔了,哪怕是我們這些長輩、兄弟姐妹們,也要為你傷心難過的。”

    朱翰之看向他,有些感動:“是,姨祖父放心,我絕不會輕率行事的。”

    太孫與燕王於鳳陽皇陵祭祖,陵園出現祥瑞的消息沒兩天就傳遍了京城內外,百姓都議論紛紛。對比那大開殺戒的建文帝,一路南下除了與官兵交戰便少有殺傷人命的燕王與太孫顯然更得人心。就在這人心惶惶之際,京城裡又出現了奇怪的傳言,指建文帝本就不是名正言順繼承的皇位,反而他胞弟衡王才是先帝在悼仁太子死後所屬意的繼承人選,甚至有人說,先帝連傳位詔書都寫好了,衡王與徐王都是知情的,但建文帝仗著權勢與兄長的名份,硬是把弟弟的皇位給搶了。這種傳言一出,第二天皇宮裡便傳下聖旨,申斥衡王意圖不軌,要廢了他的王爵。太后直奔皇帝寢宮哭求了整整一日,建文帝才收回成命,改為命衡王禁足府內思過。  

    接著又有傳言說,太后在建文帝面前都跪下了,建文帝才答應放過弟弟的,徐王為母親與兄長抱不平,進宮與他理論,也被他罰禁足了。這傳言一出,建文帝頭上又多了不孝不悌兩項罪名。

    建文帝火冒三丈。他認為這一切都是馮家黨羽在搞鬼,或許兩個弟弟也在渾水摸魚。他心裡自然清楚自己的皇位來路不正,對幾個兄弟都抱了猜忌之心,只是要維持仁君形象,才忍著沒向他們動手罷了,眼下卻是猜忌不已。為了以防萬一,他向每個兄弟的王府都派出親信,監視兄弟與其家眷的行動。誰知當天晚上,就有一位王弟府中起火,雖然只燒傷了幾個下人,但眾人聯想到齊王、代王的遭遇,都將建文帝視作放火的幕後指使者。一時間,建文帝在宗室勛貴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先前無論傳言如何,總有人抱有僥倖之心,不肯相信,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了。

    有膽子大的宗室試圖向建文上書,請他將馮家人視作主犯,不要累及旁人,再安撫宗室諸王,畢竟宗室與皇帝同為王族,絕不會投向馮家異姓人的。建文帝看了上書,心中似乎有了幾分清明,但很快,這名宗室就遭到了暗殺。殺人現場遺留下皇帝是兇手的證據,但建文深知自己沒有下令,便知道定然是馮家人在搗鬼了。他又再度怒火中燒,下令加緊搜查,甚至將南兵馬司親信將領手下的士兵調來,專職搜查,至於原本的禁衛軍,早已被他全員廢止了——他認為這些人都被馮家收買了,若不是考慮到人數太多,也許他就下令全殺了呢。  

    然而,南兵馬司的將士本就不是負責城內守衛工作的,搜查馮家餘黨期間,不免與原本城內的守軍發生衝突,期間出了好幾次事,都被勉強壓下了,但兩軍彼此間的矛盾卻日益加深。

    就在京城裡亂象日現之際,燕王大軍再次從鳳陽出發南下,繞過幾個大城,直接逼近了京城。

    第七十四章耳目

    建文帝面帶盛怒將手中的奏摺摔到地上:“你是幹什麼吃的?!膽敢在朕面前說大話,說你能探知燕王大軍的動靜,還說他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要將定遠、廬州、揚州等幾個大城都打下來,斷了朝廷的援手,方才進軍京師,如今又算是什麼?!”

    一名身著華服的十八九歲青年慌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顫聲道:“陛下熄怒,微臣安插在燕王府中的探子確實是這麼說的,興許是燕王與太孫忽然改了主意……”

    建文帝抬腳將他踢出三尺遠:“安插在燕王府中的探子,探的是哪門子的機密?!你當他們現在還在燕王府里麼?!”

    “陛下熄怒……”青年無言以對,只能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建文帝卻是早已沒了耐性:“李兆年,朕警告你!原本以為你對聯忠心耿耿,連父兄都可以不顧,也算是個可用之人,沒想到你如此無能!朕手下不需要廢物!若你做不到,就趁早給我滾出去!”  

    李兆年抖了抖,但除了磕頭外什麼事都做不了,建文帝怒氣沖沖地將他轟出殿外,又命人傳幾員親信大將前來商議要事,壓根兒就沒打算再理會他了。

    李兆年垂頭喪氣地走下大殿前的台階,回首這數月來的經歷,只覺得像是在做夢般。

    他原本不過是李家庶子,家族雖然是勛貴之後,他這一支卻早已分家出去,若不是父親有眼光、有魄力,緊隨在歐陽駙馬身後投資海上貿易,掙回了偌大家業,只怕早已衰敗下去了,後來他親姑姑又嫁給了燕王為正妃,全盛之時,絲毫不亞於嫡支的諸暨伯府。伯府那邊經過幾代傳承,連爵位都快沒了,不過是靠著舊時榮光,哪裡比得上他們這一支的富貴?四年多前更是被卷進了悼仁太子與當今聖上奪嫡的風波中,抄家流放,一蹶不振了,只有他們這一支仍然屹立不倒。

    他雖是姨娘生的,但自小就長在富貴鄉中,衣食住行比一般勛貴人家嫡出的子弟還要精細些,也從小讀了十幾年書,學問不說超脫眾人,卻也不凡,原是很有機會由科舉入仕的。可他萬萬沒想到,父親居然會糊塗到支持燕王謀反!怪不得這幾年家裡收入的錢財似乎比先時少了許多,父親對他也不如小時候大方了,就連月錢也從原本的每月二十兩減為十二兩,夠做什麼的?頂多只夠他做東道招呼友人兩回。本來這點小錢,他並不放在心上,可父親要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險,他卻萬萬不能接受!可父親不肯聽他的勸告,反而還將嫡母與所有嫡出的兒女都送走了,庶出兒女中,也只有他被留了下來,若不是祖母正重病在身,挪動不得,只怕自己就要一個人孤零零被扔下。一旦父親資助燕王謀反事發,他哪裡還有命在?他還有大好前途呢!難道就因為他是庶出,便要犧牲他嗎?

    他選擇向皇帝投誠,也是迫不得已,更何況,他的生母也在京里,他總不能做不孝之人吧?可他萬萬沒想到,背叛了家族的後果居然如此嚴重,而他卻什麼好處也沒得到。家中的大部分財產都被轉移了,剩下的不過是幾千兩現銀,若是最後派出的船隊能夠安然歸來,或許即時就有幾十萬兩進帳,可惜那些船已經連船上的貨物一道沉入了海底。祖父、父親、嫡母與兄弟姐妹們都安然脫逃,病重的祖母在他向皇帝投誠的第二天就服毒自盡了,家中忠誠的老僕們紛紛脫逃,雖然也有不少人留下來幫他經營京中產業,可先前為了購進洋貨而借下的巨債卻都壓在了他身上。對於皇帝而言,他既無財,又無才,僅剩的不過是幾家鋪子、田莊,空有一個李家新主的虛名,得到的卻只是空架子,甚至無法對燕王妃和李家造成威脅。

    而李兆年更沒想到,只是反叛的燕王居然祭出了皇太孫這個招牌,搖身一變成了撥亂反正的義士,他所忠於的皇帝反而成了謀朝篡位的偽帝,而且燕王大軍還一路順利南下,馬上就要進京了。若叫太孫與燕王得了江山,他還有活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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