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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走身走到祖父身後替他撫背,等他喘順了,才有些疑惑地問:“您怎麼會嗆著呢?這茶也不燙呀?”
章寂又咳了兩下,擺擺手,微笑著問朱翰之:“既然那日來的是建文,你們怎麼將他弄過來的?那幾日馮家人在宮中興風作浪,連大皇子都丟了性命,想必也跟建文不在宮中脫不了干係吧?”
朱翰之悄悄瞥了明鸞一眼,見她也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便答道:“他當時其實在宮中,只是被馮皇后軟禁起來了,身邊的人都換上了馮家在宮中的爪牙,他的旨意傳不出寢殿,殿外的消息也傳不進去。是我命燕王府早前派到宮中的人手想辦法將大皇子被賜死的事捎信給他,又將他帶出殿外,在宮中僻靜處演了一場好戲,找個聲音像馮皇后的女子說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讓他誤以為馮皇后要置他於死地,還把禁衛諸將也拉下了水。因此建文以為自己在宮中孤立無援,就逃出宮門,我們的人正好將他迷暈,送到莊中。”
章寂皺了皺眉:“萬一叫他發現莊子所在,就怕反而惹來禍事。”
明鸞卻問朱翰之:“前些天我看你們在莊子裡動土,改建了不少房屋,整個莊子都大變樣了,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
朱翰之笑了笑:“你道我為何當初會選中石家這處田莊?就因為它的格局極象馮家一處莊子,當年建文帝在南郊遊獵時,曾在那處田莊小歇,可以說是極熟的。讓他發現莊中格局,不用我跟他說,他自己就先疑心是馮家搞鬼了。雖然中途出了點意外,但事情還是照我們所設想的完成了。建文帝以為馮家要殺他,就先下了殺手,把最後壓箱底的人手都派出去了。”
“那……”明鸞眼珠子一轉,“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朱翰之微微一笑,“接下來就要看燕王那邊的動作了。”
第七十三章祥瑞
沒過幾天,消息傳來,燕王大軍抵達鳳陽,很順利地從地方官與當地守軍指揮官手中接過了控制權,並未再往前走,卻在鳳陽城裡停了下來,宣布太孫要祭祖。
然後,在燕王特地命人選定的良辰吉日當天,太孫與燕王前往皇家先祖陵園哭祭之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了金色祥雲,遍布整個天空,陵園中更是百花齊放,彩蝶飛舞。世人見了,都嘖嘖稱奇,道是天降祥瑞,果然太孫就是大明江山的正統繼承人,不是建文那個無道昏君能比的。當年建文回鳳陽祭祖時,不但沒有祥瑞,還連著幾天颳風下雨,顯見是祖宗們對他不滿了,不象皇太孫朱文至,正兒八經的嫡皇孫,受了這些年的苦楚,但老祖宗就是認他。
明鸞是從朱翰之那裡聽說這件事的,消息還未在京城內外傳開。她聽完後第一個反應是問朱翰之:“百花和蝴蝶就算了,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悄悄弄些手腳也沒什麼難的,那金色祥雲是怎麼回事?”
章寂在旁聽得眉頭一皺:“住口!三丫頭,這是天降祥瑞,乃是天意,怎會是凡人做的手腳?休要胡言亂語!仔細叫外人聽見。”最後一句說得極小聲。
明鸞縮縮脖子,抿嘴笑而不語,只是拿一雙眼睛瞟朱翰之。朱翰之被她瞟了兩眼,猶豫了一下,便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也沒什麼出奇的,不過是火燒雲。燕王身邊有能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推算得那日清早會有此異象,便定了那一日祭拜。只不過火燒雲一般是在夏天才有,少在春天出現,加上燕王暗中派人四處傳播消息,世人就當作是天降祥瑞了。”
“哦——”明鸞明白了,偷笑道,“我說呢,事情哪有這麼巧的?其實就算那位高人推算有誤,沒有火燒雲,光是陵園裡的百花開放、彩蝶飛舞什麼的,也稱得上是祥瑞了,只不過不如火燒雲引人注目而已。”
朱翰之笑笑:“確實平淡了些,因此本來還準備了別的,但有了金色祥雲,自然就派不上用場了。”
明鸞心領神會。要不是有所準備,燕王和太孫好好的祭什麼祖?現在可好了,天降祥瑞呢,如果只是花和蝴蝶呀,算不得什麼,但那金色祥雲一出來,看見的人就多了,只要燕王好好施為,還怕這輿論戰打不贏?建文帝現在正忙內鬥呢,天天抓人殺人,哪裡有閒心經營自己的形象?
她心下有些興奮,便又想湊近朱翰之多問些燕王和太孫的事,但靠得近了,忽又警覺,自己怎麼忘了之前與他的尷尬,倒像沒事兒人似的跟他有說有笑起來了?還主動湊近乎,太大意了!
她迅速將脖子縮了回來,正襟端坐,眼神卻有些飄,又偷偷看朱翰之,擔心他會因自己方才的失態產生什麼想法。
她這一偷看,便正好與朱翰之對了一眼。朱翰之沖她咪咪一笑,她便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朱翰之卻覺得很有趣,也有些不滿足。方才明明氣氛很好的,明鸞跟他說笑得正高興,怎的忽然就板起臉來了呢?想了想,他便撩撥似地道:“三表妹想不想知道燕王叔他們本來還準備了些什麼?”
明鸞有些好奇,但腦子裡理智占了上風,她偷偷看了祖父一眼,見他正盯著自己二人瞧,便低頭咳了一聲:“既然是天降祥瑞,又怎會是事先準備好的呢?廣安王殿下可不能胡說,仔細叫人聽見。”
朱翰之眨眨眼,轉頭看向章寂,見他正眯著眼瞧自己,神色隱有不善,便也乾笑兩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章寂心中訥悶。若說從前他沒有察覺出來,現在卻是看得分明。難怪朱翰之當初會對他說那樣一番話呢,只是當時明鸞還象個孩子似的,似乎對朱翰之的心思一無所知,但現在看來,朱翰之向她獻殷勤,她根本就是心裡有數的,偶爾還會叫他吸引過去。這叫什麼事兒呢?朱翰之的年紀比明鸞大好幾歲,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兩人會有什麼糾葛,當初在德慶時,也覺得明鸞一個假小子模樣的小女孩,陪在朱翰之這個少年身邊做個嚮導也沒什麼不好的,哪裡就想到他們對彼此會有了想法?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明鸞已經十三歲,又在父孝中,等除了服,也是嫁人的年紀了,配朱翰之倒沒什麼不妥當的。只是朱翰之身份不同,等太孫登位,他便是新君唯一的親弟,身份尊貴,而明鸞喪父,僅靠著昔日南鄉侯府章家的門第,未必能與他相配,只怕要吃虧。更別說朱翰之的年紀已到婚齡,能不能等上三年,猶未可知。
章寂沉吟不語,覺得回頭還是要警告孫女一聲,讓她別跟朱翰之靠得太近了。如今她已經長大,不是個孩子了,回到京城,行事也不象在德慶山里那般無拘無束,總要有所避諱。可別弄出什麼不名譽的事情來,那就太丟章家的臉了。
朱翰之察覺到章寂的沉默,只看對方神色,倒有幾分瞭然。但他不覺得自己的行事有不可見人之處,反而更高興於明鸞的長輩能察覺到自己的決心。這樣一來,在明鸞守孝的這三年裡,章家應該不會對她的婚事進行輕率的安排。他本身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唯一的近親就是皇太孫朱文至,絕不可能反對他娶章家女兒為妻,而燕王也不會反對他選擇一個沒有顯赫家世的女子。明鸞雖是章家女兒,有個手握兵權的伯父,但章敬有了那門婚約,一個侄女的份量就算不得什麼了,燕王反而會因為明鸞是章敬侄女,而覺得她是個忠誠可靠的人選。朱翰之覺得,自己的前路上並沒有太多的障礙,唯一要擔心的也就是章家長輩們的意思罷了。當日不曾說定,如今明鸞守著孝,他不好開口要求訂婚,只能向章寂暗示一下,然後等待三年後。
章寂與朱翰之各懷心事,都沉默了下來,讓明鸞察覺到有幾分不對勁。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燕王和太孫祭祖遇到祥瑞的事,應該很快就能傳到京城了吧?不知道建文帝會有什麼反應?”
朱翰之回過神來,忙笑道:“他一定要氣死了!這幾天他就忙著精算馮家的黨羽,又命人追蹤二皇子與馮家人的下落,哪裡還顧得上鳳陽那邊的消息?他大概還以為自己派出去的大將一定會把燕王大軍擋住的,哪裡想到底下的人已經拆了他的後台?”
明鸞聽得疑惑:“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指……那個將軍的大舅子被建文砍了頭嗎?”
朱翰之微微一笑:“那是我們的人動的手腳。建文帝當日下令時,吩咐手下的人,將馮家滿門斬立決,若有人阻攔,就視作同夥殺無赦。傳旨的人可沒替他客氣,但凡是馮家住的那條街里,與他家關係密切又替他家做過走狗的,通通沒落下,當中不但有徐州守將的大舅子,還有好些個其他武將的親戚呢。加上這幾日京城裡風聲鶴唳,無論文武大臣,只要跟馮家沾上邊的,都無一倖免,通通被下了詔獄。若是建文帝神智還清醒,興許就能想到此時對這些可以替他打江山的武將需以安撫為佳,但他正在氣頭上,身邊又沒人提醒他,等他發現時,黃花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