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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氏拉著她的手哭道:“三弟妹啊,你當我不知道這話不吉利麼?可嫂子心裡害怕呀!好弟妹,如今章家就數你說話最管用了,你趕緊去跟千戶大人說,別讓我們二爺去安南,嫂子定會感激你一輩子!”陳氏尷尬得不行,甩了她的手進屋去了。
明鸞沒眼再看下去,摔手就回了屋裡,章寂坐在桌邊,聽得滿臉怒氣,手連連拍打桌面:“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們章家究竟是做了什麼孽,進門的媳婦一個比一個荒唐!我還沒死呢!哪個敢當著我的面咒我兒子?!”
明鸞見他滿面通紅,想到他年紀大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可就不好了,連忙上前勸撫,又大聲叫玉翟趕緊把宮氏弄回屋去,可宮氏硬是要坐在那裡哭鬧,還大聲叫:“老爺,您可千萬不能讓二爺去打仗啊!您如今就只有這兩個兒子在身邊了,三叔不中用,萬一二爺有個好歹,您還能靠誰去啊?!”
這時候章敞正好從百戶所回來,一進門就聽到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二嫂,你罵誰呢?我怎麼不中用了?!”
“你中用?你若中用,也就不必二爺處處護著了。你如今的差事還是託了我們爺的福才謀到手的,你也有臉說自個兒中用?”
“胡說!二嫂,你說話要有良心,我們兄弟在衛所里守望相助,若沒我幫襯著,你當二哥這總旗的位子就能坐得如此穩當?!”
眼看著院子裡吵成一團,章寂在屋裡氣得發抖,兩眼直翻白,明鸞頓時手忙腳亂了,只得高聲叫:“父親,二伯母,你們都少說兩句吧,祖父氣著了!”屋外這才安靜下來,章敞衝進屋來瞧父親如何了,章寂除了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嚇得章敞跪在地上求他原諒。宮氏聽得屋裡的動靜,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不敢進門,只巴著門邊往裡偷看。
明鸞倒了碗水來給章寂餵下去,他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了,才罵章敞:“你二哥為了家裡人日後能過得好些,你與孩子們都能有個好前程,不惜冒性命之險去安南打仗,你倒好,與你嫂子爭辯起你的功勞來了。你也有臉說自個兒有功勞?!”
章敞被父親當著女兒的面這般訓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幾乎無地自容。明鸞倒看得心裡暢快,只是擔心章寂會越罵越生氣,傷了身體,便小聲勸他:“祖父熄怒,您身子要緊。廣安王還在山上等著咱們呢,先把正事兒辦了吧?二伯父的事等他晚上回來了再商量不遲。”
章寂臉色放緩了些,扶著孫女,拄起拐杖便要起身,不想才站起來,便覺得眼前金星直冒,身體一晃,又倒回座位上。明鸞忙問:“怎麼了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章敞也緊張地沖了過來。
章寂閉閉眼,才緩緩擺手道:“不妨事,只是有些頭暈。老三扶我去吧。”章敞忙勸道:“您身子要緊,還出什麼門呢?廣安王回來了?是在哪裡?讓兒子去吧?”
“你去能管什麼用?!”章寂臉色一沉,便又要硬挺著站起身,這回眼前是徹底一黑,整個人往後倒下去了。明鸞與章敞慌忙用力攙住,扶著他走到床邊睡下,後者說:“我去請大夫。”明鸞也道:“祖父,您別著急,我去把這件事告訴廣安王,有什麼話您就交給我去轉告得了。您現在這樣也沒法上山哪!”
章寂雖盼著能儘快見朱翰之一面,也知道自己的情形實在無能為力,只能吩咐孫女:“把你二伯父說的事告訴他,問問可會對北邊的形勢有所影響。再來,便是問太孫的安危,若他知道些什麼,哪怕不是准信呢,好歹給我們一句話,讓我們能安心些,然後問他打算幾時動身離開,是否需要我們幫忙準備些什麼。別的就沒了,明兒等我好些了,再親自去見他。”
明鸞一一應下,章寂又催她去準備吃食給朱翰之,她只得將他交給章敞,自行去了廚房。當她提著籃子出來時,章敞才在院子裡又與宮氏小聲吵了一場,匆匆出門請大夫去了。
朱翰之聽了明鸞傳達的話,皺了皺眉頭。明鸞忙問:“怎麼?是不是會對燕王那邊有影響?”
朱翰之微笑道:“影響是有,倒不算大,甚至還能算是好事。有安南戰事牽制,建文帝手裡的兵力多少會打些折扣。只是具體如何,還要等京城最新消息來了才能知道。”他不願在這個問題上講得太多,只說:“二表叔的打算很好,若真能立下軍功,搏個前程,倒也是個出路。只是戰場上刀劍無眼,連朝廷大軍的主將都中了箭,二表叔還得小心謹慎些,千萬要平安歸來才好。”
明鸞道:“這是當然的了。祖父還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是否需要我們幫忙預備些東西?他身體不好,實在支撐不住,今天來不了,還說要明天來。但我看他的情形真的不太好,索性……你有什麼話想對他說的,都讓我轉達好了。我實在不想看著他老人家一把年紀還要勉強自己。”
朱翰之施施然坐下來,沖她眨了眨眼:“你是擔心姨祖父的身子麼?果然是個孝順的孫女兒。”
明鸞扭開頭:“廢話少提,你有什麼想說的趕緊說吧!”這死小子又放什麼電?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麼時候!
朱翰之微微一笑:“不必著急。明日……我親自去見姨祖父,有什麼話到時候再說也是一樣的。”
第九章邀請
朱翰之站在窗邊,遠遠看著明鸞的背影消失在林間,暗暗嘆了口氣。
明鸞的態度比先前又疏遠了半分,也許面上不大看得出來,但他就是能感覺到。若在平時,她傳完了話,必會陪著他吃完飯,又將東西收拾好,然後整理一下屋子,與他閒聊片刻,才會告辭離開。可今日她傳完了話,把飯菜放下就走了,仿佛半刻鐘都不想多待。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在昨日初重逢時,兩人之間還帶著幾分親近。他喜歡她用那種不大客氣又帶著些小親昵的語氣跟他說話,更喜歡她在他調笑時,反調笑回來的狡黠。可今天他卻完全享受不到這種樂趣,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她說話的語氣還是很直率,不曾帶上讓人心冷的恭敬與疏遠。
難不成他昨天晚上真的太心急了些?把她嚇著了吧?膽子再大,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家。可是,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隨從乙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公子,碗筷都安置好了,您先用飯吧?”
朱翰之回過頭:“安南戰事生變,你怎麼想?北平應該早就得到消息了吧?為何沒有傳過來?”
隨從乙低頭道:“小的不知,興許是王府也不曾料到朝廷會決定從兩廣調兵,以為此事與公子、章家不會有什麼關係,因此便沒有將消息傳過來。”
朱翰之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得也是,若是呂先生在的話,興許還會有情報送過來,但呂先生已經離開了,我一個半大孩子,能懂得什麼?沒得虛耗人力。”
隨從乙沒有吭聲。既然朱翰之自己搭了個台階下,他自然沒必要多嘴。
但朱翰之又道:“可惜了,若是能早些知道這個消息,說不定還能在德慶做些手腳呢。北平離這裡太遠,鞭長莫及,更無法在朝廷大軍里安插人手,但在兩廣駐軍中卻未必不能想辦法。安南之戰雖是建文帝下令要打的,但事關我大明國威,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等庸才葬送了我大明將士,若能派上幾個能幹的將領,早日將戰局穩定下來就好了。”
隨從乙眼中一亮,抬頭看了看朱翰之,但朱翰之卻沒理會,逕自坐到桌邊吃飯去了,他不好橫加打擾,心裡痒痒的,想了想,便明白了朱翰之的暗示,頓時冷靜下來:“公子說得是。小的立刻上報,看能不能趕在兩廣駐軍開拔前做點什麼。”
朱翰之沒有回應,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飯,放下碗筷,喝了口茶,才道:“這些事你們看著辦就是,與我不相干。”
隨從乙怎會順著他的口風應聲?原本或許是這樣的,但朱翰之嘴皮子一碰就給他們出了個好主意,燕王府或許能有機會插手西南大軍,進一步鉗制建文帝與馮家的勢力,功勞可不小。而且這位小王爺年紀輕輕就如此聰明,絕不是能輕視的對象。
朱翰之發現了隨從臉上表情的變化,頓了頓,輕聲笑道:“說起來,那朝廷大軍的主將也太無能了些,怎會還未開戰就被人擄了安南王孫去?自個兒還中了一箭,至今仍昏迷不醒。朝廷這回是既沒了里子也沒了面子,那主將今後也別想有什麼好前程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想必建文帝不久就會派新人來接替他了吧?只是不知會派誰人前來。”
隨從乙這回倒是坦白了許多:“小的不知,想來朝廷本就沒幾個大將了,即便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建文帝也捨不得派他們出征的。剩下的人里,原也有幾個新秀,只是經安南一役,只怕他們敢毛遂自薦,建文帝也未必敢用他們。如此一來,馮家或許又要摻和進去了,此前他們就一直想要獨領一軍,搏個軍功,只是未能成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