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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璋笑問:“怎麼是你們?跑這麼急做什麼?”
明鸞急中生智:“方才瞧見那邊林子裡鑽出一條蛇來,把我二姐姐嚇了一跳,她說什麼都不肯往那邊走了,我只得拉她過來。”
“有蛇?”李紹光吃驚地眺望松樹林的方向,“那怎麼行?我還想帶柳兄借道松林往山谷去呢,萬一被蛇咬了怎麼辦?我叫人過去把蛇打了吧,是在哪裡?”
玉翟臉色有些蒼白,強自鎮定地搶先開口:“山上有蛇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打了一條,還會有十條、百條,難道你能把整座山的蛇都打死不成?”明鸞也幫口:“是啊是啊,你們要去山谷,還有別的路可走,何必非得走松林?我知道一條捷徑,你們隨我來呀!”
李紹光聽說有捷徑,也就不堅持了:“快帶路,這天真是熱死了,興許山谷裡頭還能涼快些!”
李章兩家平日也有往來,只是礙於玉翟年紀稍長,為了避嫌,李紹光便只跟明鸞說話:“今日怎麼是你姐妹倆一道上山來?”
明鸞笑道:“我姐姐嫌天熱,聽說山上涼快,便跟我一道來逛逛。”
“這話說得是,如今的天氣是越來越熱了。”李紹光手搭涼棚瞧了瞧太陽,唉聲嘆氣,“我們也是熱得在家裡待不住,才跑山上來的。”
明鸞偷偷看了柳璋一眼:“他不是住在城裡的嗎?怎麼會來我們這兒?”
“學裡的先生中暑病倒了,因端午節近,便索性放了我們幾日假。他嫌城裡住煩了,就到我家玩幾天。”李紹光笑著低頭看明鸞,“我們是昨兒下午到的,那麼熱鬧,你沒看見?我倒是聽說你家也來客人了。”
“大概是因為我們家忙著招呼客人,所以沒留意到吧。”
“你家那位客人可了不得,今兒出門時,我已經見過了。”李紹光滿懷深意地沖明鸞笑,明鸞也用滿懷深意地笑容笑回去:“是嗎?那等到你回去,你也許會發現他比你想像的更了不得呢!”
李紹光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人小鬼大!”
他們在前頭有說有笑,玉翟卻落在後面,一路沉默,柳璋狀若無意地湊了過去,壓低聲音問:“我們也見過好幾回了,你每次都不肯跟我說一句話,怎的方才李兄發問,你卻說了那麼多?”
玉翟沒提防他忽然發問,嚇了一跳,抬頭正好看見他的頭臉離自己只有一尺遠,忽然想起母親的話,面色頓時大紅,往後退開一步,不想山路本就不甚平整,她這一退,居然踩空了,整個身體往山坡下滑去:“啊——”
第六章訥悶
柳璋見闖了禍,也大驚失色,慌忙向前一躍,拽住了玉翟的手臂,本想要拉住她,可他一個半大少年,人又生得單薄,哪裡有那麼大力氣?竟被玉翟一墜,幾乎也要跟著掉下去,還是李紹光搶前一步扯住他的腰帶,才把他拉了回來,但他的右手還緊緊拉著玉翟的手臂,於是玉翟便順勢被掛在山坡上了,蹭了一身的黃土。
說時遲,那時快,明鸞右手緊緊抓住山坡邊上的一把雜糙,借力往坡下一跳,半懸在坡上,左手托住玉翟的腋下,用力往上一帶,將她往上拉了半尺,只可惜她人小體弱,雖然比一般女孩子強些,也沒法輕易拉動比她大了三歲的玉翟。玉翟又驚慌失措,見跌勢滯住了,便拼命想要往上爬,反叫明鸞不好施為了。她索性大聲喝令玉翟:“別亂動!當心雜糙承受不住我倆的體重!”玉翟頓時僵住了,滿臉驚懼,眼淚嘩嘩地就往外冒:“三妹妹,救我……”
明鸞低頭看看腳下,發覺這個山坡並不高,而且坡度還算緩,因此玉翟才會沒有一瞬間墜了下去,她咬咬牙,抬頭朝柳璋與李紹光道:“我托她上去,你們帶了人來的,幫我們一把。”李紹光點頭:“只管放心。”便叫了幾個長隨上來拉人。柳璋想要幫著出力,卻叫李紹光扯得退到了一邊:“我的大少爺哎,你哪裡有力氣?就別添亂了!”
有了幫手,明鸞頓時輕鬆許多,她只要托住玉翟腋下,把人往上推,便有人七手八腳地拉了上去,自己再猛拽那束雜糙,腳下蹬著一塊突出的山石,便竄回到山坡邊上了。有個長隨過來扶她,她還騰得出空來跟對方道謝。
一場意外最後以有驚無險告終。明鸞抬頭瞥見遠處章放在樹叢後露出了半個頭,便不著痕跡地朝他做了個“放心”的手勢,看著他重新隱入林中,方才回頭安慰玉翟。
玉翟受了這麼大驚嚇,又是被一群男子拉上坡來的,只覺得又羞又懼,忍不住低頭哭泣。明鸞只當她還在怕,安慰了半日,見她還是哭個不停,便皺眉道:“行了,有什麼好哭的?我方才瞧過了,這山坡並不陡,只有十來尺高,底下是山路,泥土是軟的,還有糙,就算掉下去了也摔不死人。”玉翟抬頭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哭。
明鸞抹了把汗,又再次向李紹光道謝,李紹光擺擺手:“鄉里鄉親的,不用客氣。”前後瞧瞧,“這裡日頭曬得厲害,要不咱們到前頭蔭涼的地方坐下歇一歇吧?我瞧你姐姐嚇得不輕呢。”明鸞想想也是,便答應了,伸手過來扶玉翟,玉翟起身時,腳都是軟的。
他們只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是一處樹林入口。明鸞確認這裡沒有松樹,便要扶著玉翟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玉翟小聲嘀咕了一句,明鸞聽見了,瞥了她一眼,從挎包里拿出一塊手帕來,鋪在石頭面上,玉翟方才坐了。
林子深入隱隱傳來一聲鳥叫,明鸞手中動作一頓,瞥了柳璋與李紹光一眼,見他們都在兩丈以外的地方休息,便對玉翟說:“二姐姐可好些了?口渴不?附近有山泉,我給你弄些泉水回來喝吧?”玉翟緊張地抓住她的袖子:“別丟下我一個人呀!”
明鸞笑著低下頭小聲說:“慌什麼?二伯父就在附近,有事你大聲喊,他馬上就過來了,而且我又不會走遠。李紹光是李爺爺的孫子,真要做什麼壞事,咱們一狀告到他家,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你用不著怕。”
李老爺子是來過章家的,玉翟拜見過他,聞言心底倒安定了幾分,只是求明鸞:“早去早回。”明鸞答應了,又留下挎包給她:“我帶了些乾淨的白布和金創藥、消暑丸什麼的,原是預防萬一的,你瞧瞧有什麼用得上。”只帶走了裝水的竹筒。
李紹光見明鸞走遠了,有些奇怪地問玉翟:“你妹妹這是要上哪兒去?”
玉翟低頭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她去取水給我喝。”
“取水?”李紹光上前兩步,面露不解,“我這兒就有水啊,她怎麼不跟我說?”回頭叫小廝拿了只竹籃過來,掀開蓋子,露出裡面的青花壺與幾隻素白瓷杯,親手倒了杯茶出來,送到玉翟手邊的泥地上:“是本地產的青茶,湃涼了的,你喝吧。”
玉翟小聲道了聲謝,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又看了看李紹光與柳璋,小聲說:“失禮了。”背過身去,就著那剩下的半杯茶洗了洗手,又掏出帕子打濕了,將臉也擦了擦,略整了整有些凌亂的頭髮,然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回過身來將杯子放回原處:“多謝了。”
柳璋與李紹光看到她背過身這一整,原先有些灰頭土臉的形象就大變,又回復到先前清清慡慡的模樣,除了身上的衣裳還沾了些黃土糙屑外,儼然就是個端莊嫻靜的少女,心中都暗暗讚嘆。
柳璋想:早聽說她家來歷不凡,平日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今日才知道什麼叫名不虛傳。真真可惜了,如果章家沒有壞事,他家的姑娘如今該是何等金尊玉貴呢?別說在德慶常見的幾家官宦千金了,便是自家母親妹妹,叫她這一比,也顯得村了幾分。
李紹光想的卻是:雖然是流放的軍戶,到底是富貴過的,跟一般小家碧玉不能比,我們李家雖在德慶算是大戶了,但姐妹們的舉止卻不如這章家二姑娘講究,回頭得跟母親說一聲,別叫姐妹們讓襯得象個村姑似的。不過說來也奇怪了,章二嬸那麼個潑辣貨,又不聰明,如何教養出這樣的女兒來?
玉翟把自己略收拾了一番,覺得可以見人了,抬頭看見柳璋與李紹光都盯著自己,臉便熱辣辣的,又低下頭去。李紹光知道自己有些失禮,便笑了笑,拿回杯子,又倒了兩杯茶回來,分了一杯給柳璋。
柳璋哪裡有心喝茶?接過隨便喝了一口,眼睛便一直盯著玉翟看。玉翟正覺不自在呢,想到這人從頭一次見面開始,就總是盯著自己臉上的麻子瞧,有些惱了,微帶嗔怒抬頭瞪了他一眼:“你做什麼?!”
“沒……沒什麼……”柳璋乾笑兩聲,抬頭搔了搔頭。李紹光忍住笑意,覺得這時候還是別多嘴的好,這同知大人家的衙內地位可不是他一個普通富家子弟能比的,別把人臊了,結下了仇怨。他便假裝看風景,轉身走開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