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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說起兒子,章放便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道:“驥哥兒的事,你心裡清楚,怪不得陳家,怪不得老周。冤有頭債有主,孩子也是命該如此。”說罷便起身鑽回艙中去了。

    宮氏鼻頭一酸,便想掉眼淚。她知道丈夫是什麼意思,不就是埋怨她沒照顧好兒子嗎?可她已經竭盡全力了,若不是延醫遲了,兒子怎會喪了性命?一想到這裡,她便低頭默默擦淚。

    明鸞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正在削一截樹枝。那是準備用來獵食江中游魚的工具,方才轉彎繞過山壁時她順手摺的。宮氏的話讓她聽了很生氣,她一邊冷冷地看著宮氏掉淚,一邊用鈍鈍的柴刀削那樹枝,一使勁兒,樹皮便蹦到對面去了,正好擊中宮氏門面,嚇了她一跳。

    明鸞涼涼地道:“喲,真對不住,一時沒留意,沒弄疼二伯娘您吧?”

    宮氏摸了摸臉,怒道:“死丫頭,你是故意的!”

    “明明只是意外嘛,我給二伯娘賠不是好了,說什麼故意,我可擔當不起!”明鸞手搭涼棚望向在船另一頭的章寂等人,“要不就請祖父他老人家來裁決好了。”  

    這幾日宮氏正不得章寂待見,真鬧到他面前去,定是討不了好的,宮氏只能咬牙道:“你別得意!如今陳家人不在,可沒人給你撐腰!哪怕是鬧到老爺跟前,你冒犯長輩,也是不占理的,我一定要他老人家重重罰你!”

    “愛罰不罰。”明鸞冷笑著再削了樹枝幾刀,“要是罰得重了,或占了我的時間,我騰不出手來做事,還要請二伯娘幫著我母親分擔些。我知道二伯娘不善廚藝,所以只要幫著洗洗衣服、砍砍柴就好了。”

    宮氏語塞,恨恨地調頭鑽進了艙里,明鸞冷冷地瞥著她的背影,發出一聲嗤笑。

    宮氏回到艙內,越想越氣,恨得連連擊打艙壁。玉翟便問:“母親又怎麼了?這兩日就沒一刻消停的,家裡人都煩了,這樣對您又有什麼好處?”

    宮氏生氣地罵她道:“你這死丫頭,母親受了人家的氣,你不幫著出氣就算了,怎麼還來戳母親的心窩子?!如今是我不消停麼?分明是別人欺負到我頭上了,若我一再忍讓,日後還不叫人踩在頭頂上麼?這日子還怎麼過?!”

    玉翟無奈地道:“母親又說這樣的話了,女兒倒不覺得別人欺負了您,只是您心裡不痛快,才會逮著個人便發火。雖然說周掌柜沒跟過來,但他早說了會時不時派人去探望我們的,以後我們在德慶也要請他多照應,叫他知道你與三嬸娘置氣,有什麼好處?您就不能把心放寬些麼?家裡人都看著呢,誰都不是瞎子,再這樣下去,吃虧的只能是您,您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是不明白!”宮氏怒道,“三丫頭處處無禮,處處與我對著幹,家裡人若不是瞎了眼,又怎會視而不見?!”

    玉翟皺皺眉:“她素來是愛胡鬧的性子,雖說近來確實是越發沒有規矩了,可在祖父面前倒還有些分寸。祖父又疼她,見她懂事,能幫得上家裡的忙,對許多事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其實仔細說來,她也不是一味胡鬧無禮,您若不招惹她,不說那些怪裡怪氣的話,她也不會跟您過不去啊!”

    “我的話怎麼怪裡怪氣了?你們都叫陳家的小恩小惠迷了眼,一昧只會說他家的好,倒怪我多事!”宮氏想了想,便忍不住戳女兒的腦門,“都是你沒用!三丫頭算什麼?從前侯府還在時,你姐妹幾個,就數她最不得你祖母待見,哪怕是四丫頭,還有叫你祖母憐愛的時候呢,唯有她,成天胡鬧,人又愚蠢,耳根子軟,叫人哄兩句就昏了頭,無論是功課還是女紅,都是一竅不通的,叫人想疼都沒法疼。那時候你又伶俐又會撒嬌,你祖母跟前,除了元鳳便是你最有體面,怎麼過了區區幾個月,事情就整個顛倒過來了呢?!元鳳在外就算了,你本該是老爺最疼愛的孫女兒,為何天天縮在人後,反叫那小蹄子得了便宜?!”  

    玉翟見她把火燒到自己身上,連連往後縮:“這與我什麼相干?我還要休養呢,比不得三妹妹身體康健,做什麼事都方便。”

    “休什麼養?你的病早就好了!”宮氏不肯放過女兒,“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不就是幾顆麻子嗎?你不知道,因這幾顆麻子,你祖父與父親反倒更疼你,如今是你天天縮起來不搭理人,但凡你有從前半分伶俐,哪裡還有三丫頭什麼事?!”

    玉翟頓時紅了眼圈:“我哪裡能跟三妹妹比?我容貌盡毀,人人見了我的模樣都要笑話,她卻是好好的。我什麼都不懂,不會燒飯,不會熬藥,不會洗衣裳,不會砍柴,也不敢出門跟陌生人說話,更別說到處打探消息了!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如何能與三妹妹相比?就算我還像從前那般伶俐,祖父也不會疼我更甚於三妹妹的。如今家裡正遭難,祖父要的是能幫得上忙的孫女兒,不是我這樣的廢物!”說罷便放聲大哭起來。

    宮氏束手無措,又是勸,又是罵,始終無法將女兒安撫下來,也泄了氣,坐倒一旁生悶氣:“三丫頭也真是的,從前她哪裡懂得這麼多東西……”頓了頓,“說來我就訥悶了,即便三丫頭是經了變故,懂事了,也沒道理會變得這麼厲害呀?你瞧她說的話,做的事,哪裡像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竟比十七八歲的孩子還要老成些!可別是有什麼古怪吧?”  

    “憑她有什麼古怪,我終究是比不上她了!”玉翟狠狠擦了一把淚,起身便要往艙外走,才出艙口,卻看到明鸞正站在那裡,心下一驚,頓時滿心羞惱:“你在這裡做什麼?!”莫非方才的話都叫她聽見了?

    明鸞卻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沒做什麼啊?外頭下雨了,我進來躲雨的。”

    玉翟望望外頭,果然江面下起了濛濛細雨,夾著寒風,叫人冷得直發抖。她咬咬唇,覺得自己可能多心了,便扭頭回了艙內。明鸞跟著進了艙,就在艙口的位置坐下。宮氏與玉翟都有些心虛,紛紛背過身去。

    明鸞看著宮氏的背影,心中冷笑,卻又添了憂心。方才她在外頭聽到幾句宮氏的話,知道自己穿越後因為章家變故,一時忘了掩飾,這兩個月來又因為擔心自己的命運,對宮氏、陳氏等人都缺了耐心,破綻越露越多,遲早會出麻煩的。

    她穿過來以後,並沒有得到本尊的記憶,只憑著小聰明向身邊人旁敲側擊,勉強支撐了十天,本來若無意外,到了常氏生日那天,應該會露出更多破綻才是,沒想到京城裡發生政變,章家落難,接二連三地遇到打擊,全家人都心神不定,一時沒有留意到她的異狀,等走上流放路之後,變故又接連發生,她藉口心性發生了大變化,倒也不是說不過去。然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就算因為遇到大事,心性受到影響,行為舉止會有所變化,但她在個人學問技藝上的水平是不會立刻提高一大截的。她現在仔細回想,都覺得自己有時候的言行是太過出格了點,如果她這個身體能再大上四五歲,或許就顯得合理多了。  

    另外,章敞也好,沈氏也好,宮氏或陳氏也好,對她來說都是二十多歲的同齡人,又有許多叫她看不慣的行為,她心裡生不出尊敬之心,很多時候一著急起來,就忘了古代人很講究長幼禮數,為此也沒少挨罵。她可以仗著占理,又有章寂、周合等人撐腰,胡混過去,但始終不是長久之計。等章家人安頓下來,有閒心想別的事了,遲早要拿這個說事的,萬一到時候叫他們發現她不是本尊,那不是糟糕至極?得想個法子絕了後患才好。

    還有宮氏,丫的就知道找她麻煩,她還以為擺脫了沈氏就萬事大吉呢,沒想到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極品,如果不能徹底將她打老實了,以後還有得磨!

    小雨淅淅瀝瀝,足足下了半日,直到時近傍晚,方才停了下來,還剩幾根雨絲。千戶所的武官見天色還不算晚,若是接著趕路,應該可以趕在天黑前到達知州衙門,便命眾人加速行船。

    明鸞仔細觀察江水,發現這一帶水流平緩,江面卻不算寬,大約只有六七十米,岸上也有不少人家,便計上心頭,去找船家說:“這麼多船擠在一起,萬一有碰撞就不好了,咱們略慢一些,讓別人先走吧。”那船家不以為異,照著做了,章家的船便漸漸地落在後頭,只有兩艘船比他們略慢。

    明鸞又到船尾處跟陳氏說:“母親,弄一點姜什麼的,預備一會兒熬薑湯吧。今天下了雨,怪冷的,晚上讓祖父和大家喝點薑湯,省得著涼。”

    陳氏覺得有理,便去尋姜了,明鸞趁她不備,回到艙中,將自己的被褥放在顯眼處,又取了一套乾淨暖和的冬衣出來,連著幾瓶治風寒的藥放在一處,再往嘴裡塞了一片參,嚼著吞了下去,方才回到甲板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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