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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有些得意地看著章敬的臉色變幻,心中對五舅陳宏更添了幾分感激。若不是他送來了這些舊仆,她也許又要吃大虧了。
章寂咳了兩聲,看向兒子,深深地嘆了口氣:“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你還有什麼不足?這個家是你在做主,我雖要你敬著我,卻也沒幹涉你外頭的事,你說沈氏不能休,我也沒叫你休她,你說要讓袁氏一個二房當家,我也由得你去了,老三家的更是乾淨利落地交了權,可你先是要趕老四家的出門,又攔著不讓我去接孫子,接著還總是叫底下人欺負你弟妹侄兒侄女們,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章敬抿了抿嘴,不善地看了明鸞一眼:“兒子什麼都沒想,只是想孝順父親,彌補這幾年的疏失罷了。三丫頭不懂事,才會胡亂說話,父親您別聽她的。”
明鸞冷笑一聲,露出嘲諷的神色: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來呢,結果又是老調重彈!
章寂冷笑:“你說她不懂事?我看真正不懂事的是你!皇上要委你大任,你為何要躲?可別告訴我,你這是淡泊名利,不想爭權奪勢!如今新朝剛立,正是百廢待興之時,你要躲清淨,就等朝中局勢穩定下來了,再辭官不遲,到時候我一定不攔你!”
章敬語塞,只能硬著頭皮道:“兒子自然願意為皇上效力,只是那職位……不是容易做的,有那麼多人盯著,一旦兒子接了,就成了眾矢之的,為了一時的風光,給章家埋下隱患,實在是得不償失,倒不如先避一避,日後再尋機為皇上盡忠,豈不兩全其美?”
章寂揮揮手:“朝上的事我不清楚,你近來也不跟我說了,我不知道你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我年紀已經大了,不想再勞心勞力,你想做什麼,都由得你,只是別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再次連累了全家就行。可是你弟弟弟妹還有侄兒侄女們這幾年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你不能再叫他們受委屈!我不管你是不是有萬丈雄心,也不管你要交好什麼人家,結什麼盟友,但不許你用你兄弟子侄去換!”
章敬被堵了回來,心裡鬱悶無比,但想到老父既然明說了不再管事,他忍一時之氣也沒什麼,便順著老父的口風應下:“兒子知道了。”
章寂又轉向陳氏:“明兒替我收拾行李,再派幾個人回老宅整理一下,別等整個宅子都收拾好了,先弄好幾個能住人的院子。咱們家人口也不多,下人更是少,沒得費那功夫,剩下的屋子日後慢慢整理也就是了。”又轉頭去吩咐老管家:“老張,你去人市挑幾個人,隨三太太回去吧,日後舊宅的瑣事就交給你了。”老管家忙應下。
明鸞聽得大喜,章敬卻聽得大驚:“父親,您這是做什麼?!”
章寂轉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瞧你似乎瞧我們不大順眼,既如此,我還在這裡礙你的眼做什麼?我回來這麼久了,也沒見你們一家如何孝順我,討我的歡喜,我雖心疼孫子孫女,卻也分得清誰更值得我心疼。你放心,我會告訴外人,是我想念舊宅子了,不是你不孝趕我出去的,不會壞你的名聲就是。你也別再插手管你幾個兄弟的家事了,你已是自立門戶的人,管好你自個兒的家吧!”
章敬撲通一聲跪倒:“父親這樣說,卻將兒子置於何地?兒子若有哪裡做得不好,父親指出來,兒子改了就是。孫子孫女們不懂得承歡您膝下,是他們不孝,我回頭就罵他們!”
章寂擺擺手:“不必了,他們已經習慣了沒有我的日子,沒得叫他們受委屈。其實分開住也很好,若是他們想我了,大可以回本家宅里陪我住些日子。這般相處著,興許還能回復幾分當年的親熱。我也老了,越發想念舊時,趁如今還沒閉眼,回你母親與我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多住幾年,這一生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章敬還要再勸,可是章寂主意已定,是不可能更改的了。章敬見狀,又見章敬已有不耐之色,只得按捺住著急的心情,急匆匆告退離去,打算另想辦法。明鸞看見他走得遠了,才笑著跳到章寂面前:“祖父,您真的決定啦?”
章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你都撕破臉了,把話說到了那份上,還能繼續留在這府里住著麼?”
明鸞撇撇嘴:“那也是大伯父做得太過分了,我才忍不住的。祖父,我可是忍了兩個月呢!”
章寂又瞪她一眼,接著長嘆一聲,語氣中滿是無奈:“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雖盼著你們能和樂融融,奈何他做事實在是不厚道,我再勉強你們,指不定你們幾房的人都要跟他對立起來了,難不成要我一把年紀了,還得面對家人四分五裂的慘事麼?罷了,罷了!”
第三十一章對策
老爺子發了話,安國侯章敬又沒說不行,下人們自然只能聽從陳氏的分派,收拾行李,整理舊宅。一時文龍與元鳳也聽說了,慌忙趕來相勸。但無論他們好說歹說,章寂仍舊堅持要搬走,文龍下了跪,元鳳哭了,也只換得祖父幾句安撫,讓他們偶爾回舊宅陪他小住,就住從前他們住過的屋子。
文龍與元鳳無奈地離開了東園,兄妹倆對視一眼,都有些犯愁。文龍嘆道:“想必是父親又做了什麼事,惹祖父不高興了。我方才進門時聽說,陳家五老爺送了一批咱家當年被發賣的舊仆回來,父親卻極冷淡地把客人打發走了,惹得三嬸與三妹妹都發了火。這事兒說來也是父親糊塗,陳家於咱們章家既是姻親,又是恩人,何必這樣冷淡?”
元鳳皺起眉頭道:“我也不知為何,父親從前對陳家還算熱絡的,如今怎的忽然冷淡起來……若不是陳家,這一大家子人當年未必能保全下來,更何況,也是陳家幫忙,我們才與祖父、母親取得了聯繫,更尋到了今上的下落,使得燕王殿下的計劃得以順利進行。於情於理,父親都該對陳家客氣些的,哪怕是心裡實在不喜歡,也該把面上功夫做足呀!”
文龍搖搖頭:“如今我們在這裡猜測再多也是無用,倒不如去二娘處探探口風?”
兄妹倆於是去了袁氏的院子,才進門就見屋外一丈遠的地方站了兩排人,從袁氏親信的大丫頭到管事的娘子們都在,不由得對視一眼。那兩個大丫頭見他們兄妹來了,忙帶著眾人上來行禮。元鳳問:“二娘可在屋裡?”
其中一個大丫頭墨香便答道:“侯爺來了,正與二夫人在屋裡說話呢,叫我們不許去打攪。”
元鳳猜想父親大概是為了祖父的事過來與袁氏商議,便對墨香說:“你去報一聲,就說我和哥哥過來了。”
墨香照辦了,不一會兒,袁氏親自打了帘子出來,笑問:“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哥兒這是才下學?大姑娘,廚房那帳可對好了?”
元鳳應著:“已經對好了,差了七兩一錢二分銀子,我瞧那葛家的眼神不正,猜想定是她貪了去,已經打回去叫她重算了,要還算不准,就讓她包賠。若只是貪上一錢幾分,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膽敢貪沒這麼多,這樣的刁奴斷不能容!”
袁氏露出微笑:“大姑娘做得對,管家就得剛柔並濟,恩威並施,一味嚴苛不好,但也不能太過仁厚了。”
文龍看了看屋裡章敬的神色,壓低了聲音:“父親可是為祖父要搬回舊宅的事生氣?”
袁氏暗暗給他使了個眼色:“侯爺勸了老太爺許久,老太爺都不肯改主意,如今侯爺正在生悶氣呢,你們兄妹好好勸勸他。”
文龍行了個禮,便帶著妹妹前去拜見父親。章敬只抬了抬眼皮子,方才他已經聽見袁氏和兒女們的對話了,便單刀直入:“都聽說了?可去見過你們祖父?他老人家怎麼說?還是不肯改主意麼?”
文龍元鳳對視一眼,都低下了頭:“祖父說,我們兄妹閒暇時可以時常回舊宅小住,陪陪他老人家,就算是孝順了,別的就……”
章敬冷笑一聲,又生起悶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屋裡沒有外人,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你們祖父輩份大,從前在京城雖算不上數一數二,但如今死的人多了,他的份量就不一樣了,今上對他想必是言聽計從的,就連燕王殿下到了他跟前,也要行個晚輩禮,有些事,他老人家不好卷進去。”
章寂乃是先帝的連襟,悼仁太子的親姨父,當今聖上要稱他一聲姨祖父,就連燕王也得視他為長輩。他若是犯了什麼大錯,或者為人行事不靠譜,那些宗室皇親自然可以不把他放在眼裡,但他持身甚正,又因悼仁太子一事受過大罪,還對聖上有救命大恩,無論朝野民間,都將他視作大忠臣。一旦燕王有意皇位之事讓他知道了,即便聖上有心相讓,他進諫說不可,聖上說不定就會打消了主意。到時候即便燕王順利奪得了皇位,好名聲也得大打折扣。一個不好,就得牽連章家所有人,長房一家自然逃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