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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隨從滿頭大汗地來報:“不好了,四爺,船底的釘子鬆脫了,須得立時回航,否則到不了江心,船就要散了!”

    郭釗一驚,繼而大怒:“怎麼回事?!離岸前不是都檢查過了麼?你們分明說過萬事妥當的!怎會出了這等紕漏?!”

    隨從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哭喪著臉道:“想必是這船年久失修,不堪載重,我們帶的人與行李又多了些……”

    郭釗臉色難看得不行:“好了,多餘的話少說,趕緊將船駛回碼頭,再雇一艘船!這回你們可得給我檢查清楚了,若再出紕漏……”他盯了那隨從一眼。後者心驚膽戰地應聲,退了下去。

    郭釗暗暗氣惱,只覺得萬事不順,但同時也覺得有些奇怪。他這回雇的船家,是當年歐陽太傅還在時,駙馬府在廣州的商鋪掌柜用慣的舊人,原是珠江河上的老資歷了,按理說不可能會出這等紕漏。船離岸前需要經過再三檢查,確保萬無一失,這是任何一個新入行的船家都該知道的規矩。今日他遇上這等變故,才出航便不得不折返,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禍所致?

    

    他暗自思索著,並沒留意到,在離他這艘船數十米外的江面上,有一艘滿載貨物的舊船駛過,駛向他原本要去的方向。

    斗笠少年從貨船的船篷向外探頭張望,看著郭釗的船慢慢回返,縮回篷內,與坐在對面的郎中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可惜了,若是下手的人再狠些,直接沉舟,說不定連船上的人一同做了水鬼,省了多少麻煩。”

    郎中搖搖頭:“這般將事情做絕,給再多銀子,那些地痞也是不敢下手的,反而顯得咱們有意謀害於他,打糙驚蛇。”

    少年又問:“那先生找人下手的時候,可曾隱藏好身份?咱們在這裡本是生人,若是郭釗有意查探,很容易就會發現是我們下的手。”

    郎中卻淡淡地道:“自然是隱姓埋名,又蒙了臉去找的人。那郭釗行事急切,失了耐性,為了爭搶那批貨物,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歐陽家當年在廣州也是呼風喚雨的大戶,如今捲土重來,焉能不引人警惕?每年從西洋、南洋來的貨物就只有那些,為了護住各自的利益,暗地裡要給他下絆子的商家多得數不勝數。我如此行事,即便郭釗查到下手的人,也只當是那些商家下的手,哪裡會想到我這個庸俗勢利的遊方郎中頭上?”  

    少年撫掌而笑:“妙極。此計還有一個用處,那就是受損的乃是郭釗所雇的船家,他本人只需另雇別家的船就能繼續前行。落到他人眼中,只當是下手之人給船家們的警告。這麼一來,他要再找別的船行,恐怕要費上不少功夫。”

    “不錯。”郎中撫須微笑,眼中露出幾分欣賞,“我吩咐下手之人時,確實透露過類似的口風,想必此時廣州碼頭上的船家都在驚疑不定呢。等到郭釗查到此事完全是子虛烏有之時,已是三五天之後了。”

    兩人對望一眼,又齊齊露出了微笑。

    有三五天的時間,足夠他們到達德慶,搶占先機。

    第四十章相遇

    斗笠少年與郎中三日後到達德慶,幾乎是一下船,就展開了調查。他們要找的人就隱藏在沈家,而沈家又是從東莞正式被調入德慶的,在千戶所一定會有留檔。只是他們沒有官家身份,不好從千戶所下手,便先找上了千戶所駐地周邊的小商家、小飯莊、小酒館。

    他們眼光很準,不到一天時間,就打聽到了不少沈家的消息。

    沈家確實在幾個月前來到了德慶,就分配在九市百戶所,聽說是做的巡守林場的差使。這個差使雖勞累了些,但只要操作得當,油水是很足的,先前負責這項差使的幾家軍戶都占了便宜,沈家因為章家相讓才得到這個差使,很多人都認為他們走了狗屎運。只是沈家人在軍戶中的名聲很差,據說他家男人好吃懶做,手上有傷,不方便參與士兵操練,能做個軍余,得了個好差事,已是看在他與章家有親、而他小舅子又是個修軍械的好手的份上了,但他那個老婆卻總是在人前抱怨章家無情無義,不肯將他男人提為正軍,還常常說起他們從前在東莞千戶所時有多麼風光,曾經攔截過多少走私的海商,又見識過多麼珍貴的珠寶香料等等。  

    那些小商家、小酒館的老闆娘們都對沈儒平的老婆十分厭惡,因為她總是對她們露出輕蔑的神色,好象她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婦人,而她卻是高高在上的貴婦似的,每次見到沈儒平的老婆,她們都忍不住要奚落幾句。最近這個月,聽說沈家總算倒了霉,她們都在暗地裡樂。據說因為沈家人總是說章家的壞話,惹來章家不滿,特地疏遠了他們,結果就有不少看不慣的人在暗地裡給他們下絆子,章家一律袖手旁觀,沈家的男人先是被派去掃豬場,又因為巡視林場時偷懶被人告上了衙門,挨了知州大人好一頓訓斥,還被扣了半年錢糧;緊接著沈家婆娘在市集上買菜時與人拌了幾句嘴,叫人颳了兩個大耳光,她哭鬧著不肯罷休,有人勸她別鬧了,反叫她罵了一頓,結果在九市一帶聲名一落千丈,如今都沒人肯找沈家母女做針線了,他家女兒想上集市賣繡品,別人都繞著她走。

    錢糧被扣,又沒法通過賣針線貼補家計,沈家無力支撐,只能老老實實去求章家。章家給他們送去了米麵瓜菜,他們才免去餓死的命運,世人都贊章家以德報怨,行事寬仁,而沈家夫妻則再也不敢說半句章家的壞話了。

    這些都是九市百戶所的軍戶眷屬進城時閒談傳開的,因沈家得了巡林場的好差事,許多人都等著看他們笑話。若不是章家老二在衛所內地位穩固,章家三媳婦又跟千戶大人的小妾有私交,只怕早有人搶那差事去了。  

    郎中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他本以為沈家人應該是清正耿直的忠臣,不然也不會為了拯救皇太孫而做出這麼多犧牲,可聽這些百姓與軍戶的閒言,沈家人比他想像的差得太遠了,以至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人。也許……他們議論的是另一個沈家?

    少年卻只是冷笑以對:“這有什麼可奇怪的?沈家老爺子或許還能讓人覺得有些清正忠直之風,但他的兒女卻沒學到他的優點。當年若不是沈老爺子那氣度還能唬弄人,你當他家能攀上這麼多顯赫的姻親?”

    郎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友,這沈家……不是你的外家麼?身為外孫,不好這般說長輩的不是吧?”

    少年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誰是他家外孫?我母家娘家姓張!”

    郎中欲言又止,想起在主上身邊的親信圈子裡流傳的關於這位少年死裡逃生的經歷,他決定還是少說幾句,便扯開了話題:“這些傳聞裡頭,似乎都少了某個人,小友可曾留意到?”

    少年默然。傳聞中完全沒有沈家兒子的消息,甚至沒人留意到沈家還有一個兒子!聽到這個問題的人都紛紛露出訝色:“沈老大居然還有兒子?他們夫妻只帶著一個閨女度日,說實話他那閨女倒是不錯,長得清秀,說話行事也知禮,不象她父母那般可惡,可從沒聽說她還有兄弟啊?你是不是記錯了?”  

    有些嘴巴不好的人甚至還取笑說:“沈老賴那人怎麼可能會有兒子?不修陰德的傢伙,註定了要無子送終的!”

    沈儒平目前自然是無子送終的,郎中與少年都了解到,沈家獨子早在流放路上就夭折了,據某人說是為了救太孫才不得已犧牲的。如今這種說法的可信度自然是打了折扣,但沈家名義上確實有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就是他們千里迢迢前來嶺南要尋找的前皇太孫朱文至。

    少年想了想:“或許是沈家到了德慶後,章家知道真相,便立刻將人保護起來了,不讓他與外人接觸?從傳言來看,章沈兩家顯然有些不和,章家是不會放任沈家繼續挾天子以令諸侯的。”

    郎中眯了眯眼:“胡四海……”

    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傳聞中沈家還有個會修軍械的小舅子。沈儒平之妻杜氏的親兄弟早在當年沈家出事時就與她斷絕了關係,哪裡還有什麼沈家的小舅子隨他家一同前來德慶?再一打聽那“小舅子”的姓名,得知是古月海,他們便立刻判斷出這是胡四海的化名。

    少年有些激動地道:“胡四海在到父親身邊侍候之前,是在兵仗局當差的!他手極巧,小時候我不慎將歐陽太傅送的自行船給摔壞了,就是他幫我修好!每年秋季遊獵,他也始終跟在父親身邊,無論是誰的弓弦壞了,他馬上就能修補妥當,尋常軍械想必也不在他話下!”但他只激動了一小會兒,便馬上冷靜下來,語氣也變得冷淡多了:“不過,若是他跟兄長在一起,應該更傾向於沈家,而不是與章家親近。他對太子妃的忠心早已蓋過了一切,想必會對章沈氏更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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