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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手中動作一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手放下針線活,便起身往外走。章敞只當她真要去見江千戶,臉色頓時黑了:“你怎能這般不知廉恥?!”沒想到陳氏沒往正屋去,反而一轉身出了院門,章敞追到門邊,看到她往菜地方向去了,便知道自己又誤會了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隱隱有些悔意。
陳氏到了菜地,見明鸞已經在那裡了,微笑道:“你是在拔午飯要吃的菜麼?多摘些冬瓜,一會兒再殺只雞來配著瓜蒸,你蘭姑姑提過他愛吃這個。”
明鸞瞥了她一眼:“您倒留心,我見了蘭姑姑幾次,就壓根兒沒留意她說了哪些跟千戶大人有關的事。”
陳氏眼皮子都沒抬:“少給我胡思亂想,他與我從小兒以兄妹相稱,況且他如今又對我們家有大恩,便是給他做兩個他愛吃的菜又怎的?”
明鸞嘻嘻笑道:“確實不怎的,這是應該的。母親說得是。”頓了頓,又故意重重嘆了口氣:“我還是頭一回見江千戶呢,以前只遠遠瞥過幾眼,比不得今天,真是近距離面對面地見了,發現他還真是個不錯的人,不但長得威武,五官端莊,人也挺親切的,一點都沒有大官架子。”
陳氏睨了她好一會兒,她見對方不接話,只得攤攤手:“好吧,我不說了,這個瓜挺好,我摘了給周姨娘送去。”抱著冬瓜,又拉上一把青菜,便往家的方向走。
陳氏目送女兒遠去,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怎會教出這麼個古怪女兒出來?對著親生母親說這些話,又有什麼意思?江達生再好,他們也已經錯過了,再心存妄念,也只是累人累己罷了。
陳氏低頭去拔菜地里的雜糙,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抬頭一看,卻是二嫂宮氏。
宮氏左望望,右望望,有些躲閃地來到陳氏跟前,帶著幾分討好地笑道:“三弟妹怎麼在這兒?家裡好多客人呢,真真體面!”
陳氏心中訥悶,面上卻不露分毫:“今日中午可能要招待客人用飯,我便出來摘些瓜菜回去。再說,家裡客人雖多,卻都是男客,我留在那裡怪不好意思的,倒不如避出來做些活。”
“話不能這麼說,你與江千戶本就相熟,兩家還是世交,有你在那裡,說話也容易些。”宮氏笑得有些曖昧。
陳氏一聽就板起臉道:“二嫂子這話我聽不懂,也不想聽,你自便吧!”轉身就要走,宮氏連忙拉住她:“好弟妹,是我說錯了,你別惱,往後我再不說就是。”
陳氏臉上惱意未消,雖住了腳,卻還是淡淡的:“三丫頭已經把菜送回去了,我還要去鎮上一趟,買些酒食,這就先走了。”
“三弟妹!”宮氏有些急了,“我都給你賠不是了,你還想怎麼著?別急著走,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陳氏有些啼笑皆非,卻不打算與她多糾纏:“二嫂要問什麼事?”
“是這樣的……”宮氏把鍾玉榮問的事添添減減,略做修改,把嚴重程度大為減低了,才告訴了陳氏,還壓低聲音道,“弟妹也知道,我在二爺跟前素來不得臉,他有事也不與我商量,此番去安南,更是自作主張,從未問過我這個妻子的意思。這些我都忍了,雖說不願意他去打仗,但那不都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麼?可那錦衣衛問的卻不是小事,倘若燕王府真的派了人來拉攏咱們家,那就意味著大伯可能跟燕王府不清不楚。咱們家當年受了大罪,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眼看著家裡日子好過了些,萬一再卷進這些奪嫡的麻煩事裡頭,咱們哪裡還有命在?!這是關係到咱們全家大小性命的大事,好弟妹,若你知道些什麼,好歹告訴我一聲,我不會胡亂說出去的,但總得心裡有數不是?”
陳氏眼中露出驚愕之色,想起女兒明鸞提醒過的話,強自按捺住質問的衝動,輕聲細語地道:“這話卻是從何說起?我從不知道燕王府幾時來過人。至於大伯,先前他來信時不是說過麼?燕王對他很是欣賞,也與他有些來往,但遼東與北平離得遠著呢,他要忙著遼東軍務,哪裡還有閒功夫去親近燕王?錦衣衛是哪裡聽來的謠言?可別是哪戶人家與我們章家有隙,見我們家業漸漸有了起色,心中不忿,便編排了謠言來害我們吧?!”
宮氏神色有些不自然,但細細一想,又覺得陳氏這話有理:“你說得對,我們家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若燕王府當真來了人,我們怎會不知道?”但她馬上又想起了幾個疑點:“前些時候,有好幾回我白天都不在家……”陳氏飛快地駁了回去:“我們不在家的時候多了去了,但頂多就是出門一兩個時辰,況且當時家裡並不是完全沒人的,你出去的時候,我經常在家,要不就是孩子們在家,若是燕王府當真來人,家裡人怎會不知?”
“這倒也是……”宮氏有些糾結,“我也覺得燕王府平白無故的不會派人來,他若是有心拉攏我們家,還不如花些心思將我們救出去呢,只派了人來慰問幾句,又有什麼用?至於說是為了拉攏大伯,那就更不象了。大伯如今做著大官,若是在意我們的,早派了人來接,怎會至今還看著我們在邊地受苦?他是要將我們接了回去,我們二爺也不必去打仗了!”
陳氏瞥了她一眼,正色道:“二嫂,有句話我要勸你,雖說你是好意,但那些叫二伯別去打仗、省得送命的話卻是休要再提了。章家兄弟四人,大伯與四叔都在遼東軍中,殺敵立功自不在話下。二伯與他們一母同胞,又文武雙全,素來在德慶一地的軍戶中有些名聲,大伯與四叔能做的事,他自然覺得自己也能做。你越是擔心他要送命,他就越是惱怒——那豈不是暗示他不如兄弟有本事麼?”
宮氏恍然,但還是覺得委屈:“再有本事又如何?那出征安南的大將豈是個沒本事的?不也叫人she了一箭?我也是擔心他的安危!”
“二伯此去,未必要衝鋒陷陣的,他要跟在江千戶身邊,能有多少危險?真要帶兵殺敵,自有經年的老將。二伯從不曾上過戰場,就算他想去,別人也要掂量幾分。”陳氏幾乎是苦口婆心了,“二嫂,二伯此去幾乎穩穩的就能得個功勞,你卻一味攔他,他心裡自然不高興。你就聽我一句勸吧!”
宮氏遲疑了,她想起江千戶對陳氏多有維護之意,一向也對章家很是維護,既然他答應了帶章放去安南,應該不會害章放喪命的。這麼一想,她臉色就好看了許多:“若果真只是去撈個功勞回來,那當然要去,天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陳氏見她聽信,心下不由得愧疚起來,猶豫了一會兒,方才小聲說:“其實……二嫂,老爺這番安排也有他的用意。錦衣衛已經上門來查我們家了,哪怕我們清白無辜,也保不住京里有人存心要置我們於死地。當年我們家何曾做過違律之事?不也一樣是革爵流放的下場麼?二伯若是去了安南,總是條活路,萬一家裡有個好歹,他還有機會逃得一命呢。”
宮氏臉色都變了:“你說什麼?京城裡……有人……”
“若不是有人存心要害我們,又怎會有錦衣衛來?”陳氏決定再多透露些許,“說真的,燕王府是不是派過人來,我不知道,但前些日子確實有過生面孔的人來找老爺,但老爺立時就打發我離開了,因此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是沒多久老爺就生氣地將人趕了出去。我隱隱約約聽到那些人讓老爺給大伯寫什麼信。二嫂,我擔心那些錦衣衛說的話有可能是真的,但老爺都已經拒絕了,再讓人查下去,只會把大伯卷進來。大伯是我們家眼下唯一的希望了,若連他都丟了官職,我們要等到幾時才能離了這裡?二嫂,你可別犯了糊塗了!”
宮氏臉色青白,她想起那鍾玉榮曾提過,領隊前來的錦衣衛總旗姓馮,就是馮家的侄兒,莫非這一切都是馮家在搗鬼?當年章家會被判充軍流放,就是馮家害的,她姨父姨母也是因為攀上了馮家,貪圖馮家賞的官職,生生害死了她的兒子!想必是馮家知道章家至今還未死絕,心有不甘,打算要趕盡殺絕呢!她怎麼就聽信了那錦衣衛的花言巧語?!只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要害了丈夫女兒了!
她幾乎立刻就要衝回去質問鍾玉榮,但幸好她還沒糊塗到底,好歹死死忍住了,回頭見了鍾玉榮,只是沒好氣地說:“哪兒有什麼燕王府來人?是幾個閒漢,假作燕王府使者在招搖撞騙呢!我們老爺一眼就看出了真假,見他們說了一堆胡話,聽都沒聽,馬上就把人攆出去了。你們不信,只管去找那些人查問!”說完摔手就走。
鍾玉榮得了她的回覆,訥悶地回去了,把這話一說,裴老三便道:“她也不知是從哪裡打聽到的消息,怕是哄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