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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慢走。”“曹四爺”伸手攔了一攔,“有些事想要與姑娘商量。”
明鸞的臉微微拉長了半分:“什麼事?天色不早了,我祖父還在等我呢。”
“放心,只占用姑娘一點時間,馬上就好。”“曹四爺”拍了拍手,便有個婆子抱了一個一尺來高的麻布袋過來放下,很快又退了出去。“曹四爺”打開袋子,露出裡頭的物事,居然是馬鈴薯,不過是連著精葉根的。
明鸞正疑惑他拿這東西來做什麼,便聽得他道:“這是上回在路邊見過的那幾種海外奇花其中之一,應該是叫馬鈴薯,又叫土豆。我在自家莊子上試種了一些,這是其中一袋收穫。看它的形狀,若是用來做糧食,應該是食用精塊的吧?”
明鸞點點頭:“這是當然了,這東西應該產量挺高的,可以當主食吃,不過要注意搭配其他食物。”
“曹四爺”目露疑惑之色:“我也聽說此物產量應該不低,但不知何故,莊子裡的人精耕細作,卻只是收穫平平?姑娘是否知道其中決竅?”
明鸞立刻警醒過來,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這怎麼可能呢?我不懂,只是聽說過這是一種高產的作物,別的就不知道了。”
“是麼?”“曹四爺”笑了笑,“真奇怪,從認識姑娘那一天開始,姑娘說話的方式就讓我覺得耳熟,我有位長輩也是這般說話的。”
明鸞自然知道他那位長輩是誰,但也因此更加疑惑:如果說這個人只是曹澤民的堂兄弟卻不是歐陽倫門下,又怎會見過歐陽倫呢?果然這人還是他們一夥的吧?便哂道:“這種搭訕方式只適用於初次見面的人,曹四爺不覺得對我一個小女孩說這種話很奇怪嗎?”說完又用一種看變態的目光睨著他。
“曹四爺”愣了愣,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頓時哭笑不得。他嘆了口氣,道:“章姑娘,你不知道,此物乃是我一位長輩極力要尋找的東西,只可惜找到的時候,那位長輩已經去世了。無人知道該如何種植它,如何讓它成為高產的糧食,造福百姓。既然姑娘聽說過它的事,不知能不能為此出一分力?”
明鸞雖然很有興趣在古代種一下馬鈴薯,卻無意跟安慶大長公主手下的人多接觸,便道:“我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能出得什麼力?曹四爺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種田能手去侍弄它的。天色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
“曹四爺”上前一步:“姑娘連試一試也不願意麼?若能種植成功,也可造福我大明百姓啊!”
明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曹四爺這麼愛護百姓啊,以前真是誤會你們了。不過這種事不是我該做的吧?我也做不來。”
“曹四爺”怔了怔,苦笑道:“姑娘想必是在記恨我們師兄弟?其實……當年的事……”
明鸞擺擺手,露出嘲諷的神色:“當年的事我不想知道,反正知道了也不可能改變我們家如今的情形。你若真有空,不如多花些時間精力在種馬鈴薯上頭吧,如果真的能造福百姓,流芳百世,也能給你那位長輩添加光彩。至於我們家,從來就沒打算跟你們交好,這裡頭可有人命在呢。你要是真有心,不如先幫忙說服你們支持的那位知州大人,別總在我二伯娘的案子上做手腳,損人不利己!”說罷甩袖就走。
“曹四爺”愣在原地,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從自園門外走進來,看了看地上的馬鈴薯,輕聲問:“郭四爺,她不答應就算了,您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料想她一個小丫頭,也不可能真知道如何侍弄這等新糧。”
“曹四爺”——也就是郭四爺郭釗嘆了口氣:“我不是煩心這個,原也沒指望她真能答應,只不過是想探探她的口風,省得章家人做出什麼傻事來罷了。沒想到卻引出她這一番話來。”他轉身問隨從:“前些日子二哥病重,我也沒心情留意外頭的事,究竟是怎麼了?章敞不是已經得了科舉資格麼?怎的如今又說沒有了?章放老婆又出了什麼事?那個知州是不是又犯糊塗了?”
明鸞氣沖沖地回到茂升元,沒等多久,章寂與玉翟也都回來了,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明鸞有心問問他們是怎麼了,但章寂與馬貴說了一會兒話後,便一擺手:“回家!”明鸞只得套好馬車上路。
路上,她將今日在華榮記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對章寂道:“祖父,那曹四爺說的是真的嗎?朝廷真不會對大伯父下手?”
章寂板著臉道:“不可心存僥倖,朝廷不對你大伯父下手,不代表不會抓我們回去做人質,逼你大伯父屈從。那曹四隻是說,如果你大伯父不是謀逆,就不會有事,可事實上……”他瞥了玉翟一眼,才繼續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年悼仁太子不就是這麼死的麼?”
明鸞點點頭:“您說得有理。我們還是要繼續準備行囊,不過今天有了這一出,那曹四知道我要離開德慶去廣州的事,倒要小心穿幫了。”
章寂不知道什麼叫穿幫,但也大致明白她的意思,道:“事不宜遲,今日回去就給你二伯娘做一場祈福法事,做完了就讓虎哥兒生病吧。最遲明日,你們姐弟倆就給我上路。”
明鸞猶豫地問:“我就這樣走嗎?我……我不放心你們……”
“沒事。”章寂淡淡地道,“今日在柳家與柳同知談了幾句,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有什麼禍事。你此去也不是為了逃難,原是為求援去的。若能得指揮使司出手,將我等調去安全之地,與你大伯父、舅公們聯絡也方便許多,要出逃也更便宜。”
明鸞想了想,勉強應了,暗暗告訴自己要快些把事情辦好,這樣也不必成天提心弔膽的。
回到家,天色已經黑了。陳氏早已備好了晚飯,章敞卻不知去了何處。章寂也不理會,只命開飯,陳氏與周姨娘立刻忙活起來。
玉翟回房換衣裳,明鸞跟了上去,拉了她一把,悄聲問:“你今天是怎麼了?在柳家可見著他了?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呀?是不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玉翟眼圈一紅,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家不是好人!”扭頭就要走。
明鸞一把將她拉住:“你把話說清楚了,他家怎麼不是好人了?二伯娘的案子,若不是柳公子執意追查,能有新線索嗎?能把沈儒平抓住嗎?柳同知待咱們家也算不薄了,他怎麼就成了壞人?!”
玉翟臉一紅,自知失言,卻還在嘴硬:“他家固然對我有恩,可他們不該縱容那個柳玦!你可知道柳家的侄兒做了什麼?他居然跑到祖父與我面前來說,沈儒平必是冤枉的,沈家世代書香,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叫我們饒了他。真真笑話!他以為他是誰?柳家讓這種人跑到我們面前撒野,還能是好人不成?!”
“啊?”明鸞睜大了眼,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傻瓜,“那柳同知父子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柳大人只是賠了禮,說他侄兒不懂事,叫我們別與他一般見識,將人趕出去就完了。至於柳公子……”玉翟咬了咬唇,“他追查母親的案子,原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將沈儒平丟進牢里,好壞了他堂兄要娶沈昭容的打算罷了。我就當是自己瞎了眼,從未認識過他,你以後休要再提他了,若再胡說,我就翻臉了!”這回是真的摔手走了。
明鸞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想到她近日接連受了打擊,現在宮氏也十有八九是真的死了,也不與她計較,只是小聲嘀咕:“你今天說得慡快,以後可別後悔。你當我愛管閒事呀?!”
當晚明鸞便收拾了些簡便行李,待為宮氏祈福的法事做完後,周姨娘故意當著前來看熱鬧的村民的面嚷嚷:“虎哥兒怎麼了?是著涼了麼?”然後不等別人細看,便一把抱起正跪在地上的兒子跑回房間,接著章家人先後進屋看了看,又請了鎮上那位大夫來。
那大夫本就醫術不甚高明,見文虎臉色蒼白,手腳冰涼,身上還有汗水,便說:“是著涼了。”只開了張方子就走了。章家人也不在意,過了大半個時辰,便找個藉口讓一個村民進屋,瞧見文虎身上長出了“紅點點”,於是不到兩刻鐘,全村的人都知道文虎出花了。
於是,在全村人的監督下,明鸞跟著周姨娘護送文虎上山養病,到了清早,卻背著小堂弟從小路下山,踏上了前往廣州的道路。
第四十五章路遇
山野間的小路不好走,明鸞背著文虎,提著包袱,一邊快步趕路,一邊留意著周邊的情形,一旦見到有人影出現,就立刻躲起來避開。幸好文虎得了章寂與周姨娘的囑咐,很是乖巧,既沒哭鬧,也沒不合時宜地發出聲音,讓明鸞一路走得很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