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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太太仍舊忿忿地:“章家二丫頭哪裡好了?雖說禮數不錯,儀態也過得去,但長相平平,還是個麻子臉!我們璋哥兒一表人才,小小年紀就有了功名,不說配個天仙,好歹也得是個才貌雙全的世家千金,老爺居然看中了章家二丫頭,那不是糟蹋我們璋哥兒麼?!”

    那婆子在一旁賠笑著要再安撫,瞥見王婆子進來了,立時臉一板:“你進來做什麼?”柳太太也抬頭望去。

    王婆子忙行禮道:“回太太的話,因要入冬了,姑娘方才吩咐人收拾出冬天的衣裳來,發現舊年的衣裳大多不能穿了,又嫌新做的冬衣花樣兒不好看,想要重新再做幾件。小的想著,明日是不是傳了針線上的人過來?”

    柳太太露出一絲笑臉:“原來又是燕兒胡鬧了,多大點的事兒,她要做就給她做去,明兒傳人進府吧。”頓了頓,“章家是不肯再接我們的針線了,倒是那個金花嬸,做的活計不錯,燕兒上回還說喜歡她繡的花兒雀兒的,就傳她來吧。”

    王婆子應聲下去了。

    被這件事一打岔,柳太太心裡的怨氣也去了幾分,便往柳同知的書房來,對他道:“老爺先前提的那件事,幸好妾身留了個心眼,叫了沈家的姐兒過來打聽,才不至於丟了臉面。原來章家二姑娘是定了親的,定的還是他家的親戚,是國公府。老爺還是改了主意吧。”  

    柳同知聽得眉頭一皺:“這是沈家姑娘說的?我平日與章家人來往也頗為頻繁,聽他們提過那家國公府的親戚,卻不曾聽他們說過兩家還有婚約,別是你聽岔了吧?”

    “這樣的大事,妾身怎麼會聽岔?!”柳太太嗔道,“千真萬確!章家落魄了,那國公府還特地派人去傳話,說絕不會背信棄義呢!怪不得這幾年章家人從不曾灰心,原來是知道背後有人撐腰。往日老爺總說他家有個好姻親,其實他家那姻親不過是做生意的,哪裡有這樣大的膽子跟朝廷做對?原來是有國公府在暗地裡支持。”

    柳同知不以為然:“他家在流放路上便與我相識,你不知道他家那時候是何等慘相,依然不失風骨,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起意與他家結交了。至於陳家與茂升元,面上雖行的商事,骨子裡卻有君子之風,這幾年裡也不是沒吃過虧,若是有國公府撐腰,又怎會這般艱難?你少胡思亂想。”

    柳太太抿抿嘴:“老爺既然這麼說了,妾身自然不會多嘴,只是章家的親事是不成的了,人家已經有了婚約,還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咱們可不做這等自討沒趣的事兒。他家三丫頭年紀又還小。”  

    柳同知嘆了口氣:“既如此,就算了吧。我們兩家素來交好,別為了點小事壞了交情。”

    柳太太又問:“老爺,妾身不明白,即便章老二在安南真的立了功,你又怎知他家一定能東山再起?不是聽說他們得罪了今上麼?”

    柳同知擺擺手:“你不知道,這是素日與我相熟的一位百戶從安南給我來信說起的。章放在安南戰中立了不少功勞,連主帥馮將軍都知道了,親自傳了他去,也不知說了些什麼話,第二日章放又立了一功,馮將軍便當著眾將的面大大誇了他一番。你想想,馮將軍是什麼人?那可是國舅爺!他都能誇獎章放了,章家被特赦之日還遠麼?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罪,他家如今又有一位駐守遼東邊境的將軍,於情於理,都該赦免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輕易鬆口允章敞參加科舉——橫豎是遲早的事,不過是提前些,賣他一個人情罷了。章家不是尋常門第,本是勛貴之後,往來的親朋故舊俱是貴人。我雖不想攀龍附鳳,但眼看著璋哥兒漸漸長成,也忍不住多為他著想……”

    柳太太聽得眼圈一紅:“老爺用心良苦,妾身怎會不明白?老爺不過是在本家的學堂里讀了幾年書,又不真是一家子,卻要處處受他們所制,好不容易養了個有些出息的哥兒,本家也不肯放過!他們已經來了幾次信催促,這回讓玦哥兒過來,也是提醒我們的意思。若他們為璋哥兒看中的女孩兒當真是好的也就罷了,可若真是好的,他們又怎會便宜了璋哥兒?倒不如趁著他們只是微微露出點意思,還不曾說准,趁早兒替璋哥兒定下的好。往日卻是妾身耽誤了他,若不是妾身總嫌本地好人家的女兒配不上璋哥兒,也不會害得他至今還不曾定親。”  

    柳同知嘆道:“兒女婚姻大事,關係到他們一輩子,太太是慈母,自然不忍心糙糙行事。其實你也不必太心急,玦哥兒總是我們這邊的,他來了,只管讓他留下,尋些事兒拖著他。璋哥兒畢竟是我們嫡長子,給他挑媳婦不能太糙率了,總要給他選個合適的才好。若是德慶本地沒有,別處也使得。肇慶、廣州,我也許要升遷了,到時候又是一番忙亂,自然有理由搪塞本家的人。”

    柳太太聞言又驚又喜:“老爺說的是真的?你要升遷了?!”

    柳同知微微笑道:“聽著風聲是如此,但幾時才能升卻還不知道。我這幾年在德慶也算有些政績,連廣州的幾位大人都曾聽說呢。這一回好象是廣州那邊促成的。”

    “阿彌陀佛!”柳太太真恨不得叩謝上天,“暗示了本家幾年,誰也不肯拉老爺一把,如今難得老爺有這樣的機緣,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妾身明日就去寺里上香,祈求老爺此番升遷順順利利!”

    且不說柳同知夫妻如何拜佛,如何暗中慶賀,第二日傍晚時,明鸞剛剛洗完碗,便瞧見金花嬸在門外晃,忙笑著迎上去:“嬸娘今日不是進城去了麼?怎麼有空過來?”  

    金花嬸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探頭望望院內,小聲問:“你們家二房那幾位不在吧?”

    明鸞有些莫名其妙:“當然在啊,二伯娘去了菜地,二姐姐在房間裡,您是找她們有事嗎?”

    金花嬸拉她出門,看一眼院內,再看一眼外頭無人經過,才壓低聲音道:“你們家不是一向與沈家人不和麼?小心著些。我今日去柳太太那裡給她閨女量尺寸做冬衣,聽她家王婆子說,沈家那姐兒好象在柳太太跟前說了你二姐的閒話呢。”

    明鸞心下一凜:“您可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金花嬸猶豫了一下,才道:“詳情我也不清楚,只不知何故,柳太太問起你二姐可曾定了親事,沈家的姐兒說你二姐已經有人家了,是什麼國公府的表哥,還說你二姐跟他有情。我是不知道什麼國公府的,但好好的說一個小姑娘家與別的男子有情,那不是往人頭上潑髒水麼?!”

    明鸞吃了一驚,冷哼:“她這是發什麼神經?一日不說人閒話就不舒服是不是?!還有臉說自己是大家閨秀呢!”金花嬸忙問:“怎麼?這事果然不是真的?”  

    明鸞正要回答,卻聽得身後傳來宮氏的聲音,一轉頭,卻是宮氏提著水桶,咬牙切齒地站在那裡。

    宮氏丟開桶,上前盯著金花嬸問:“你再給我說一遍,沈丫頭都編排我閨女什麼了?!”

    第三十二章晦氣

    宮氏聽完金花嬸所言,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子來。金花嬸見狀,有些不安:“章二家的,你生氣歸生氣,可別胡亂跟人說去。這事兒我是從柳家王婆子那裡打聽來的,她也是從別人口裡打聽到的。那些做官的人家,最是講究規矩,若是知道家裡的下人將這些內院的閒言碎語傳到外頭去,斷不能輕饒。我可沒打算害了別人啊!”

    宮氏冷笑道:“你放心,冤有頭債有主,我自不會與旁人計較!”

    金花嬸卻半信半疑,只是見著章家人都陰沉著臉,知道自己不適合再留下來了,隨便說了兩句場面話,便匆匆告辭。

    她一走,宮氏就挽了袖子往沈氏住的小屋那邊沖,隔了三丈遠就能聽到其大聲咒罵的聲音,沈氏開始時還插了兩句話,到後來完全沒聲音了。

    章寂聽得心煩,瞥了陳氏一眼:“去跟你二嫂說,小聲點兒,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有人傳她閨女的閒話麼?!”陳氏連忙應了,擔心地看了伏在明鸞肩頭哽咽的玉翟一眼,輕輕走了出去。  

    明鸞輕輕拍了拍玉翟的背,轉身去問章寂:“祖父,沈昭容對柳家人撒謊,咱們要不要去辯解辯解?”

    “辯解什麼?”章寂板著臉道,“告訴他們你二姐姐不曾許人?哪裡有這個道理,無緣無故地說這個,我們成什麼了?他家還有個正值婚齡又不曾說定親事的哥兒,沒得讓人誤會。就這樣吧,若有人來問,就把實話說與他聽,若是沒人問起,就只當沒這回事。咱們家在德慶不知還能住多久,別再節外生枝了。”

    明鸞明白他的意思,柳家無緣無故問起玉翟是否許了人,又有個年齡合適的兒子,也不知是不是有結親的意思,但對於章家而言,如果燕王那邊一切順利,他們也許用不著等待章敞在科舉上有所成就,直接就能回去了,到時候柳家的門第對於玉翟來說又略嫌低微了些,這門親事沒必要結。但是明鸞與玉翟日夜相伴,心裡卻隱隱有個疑慮:玉翟與柳璋之間到底有沒有意思?要是沒有,一切都好,要是有,那這樁親事告吹,對玉翟來說就是個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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