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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鸞張口結舌,只能結結巴巴地說:“誰裝傻了?我……我只是奉祖父之命行事,沒有過別的想法,而且我祖父也從沒想過這種事……”

    朱翰之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既如此,你就別管我這麼多了。我活了這麼大,世上真心關懷我的人,其實沒幾個,因此一遇上真心待我的人,我就忍不住多親近些。若有唐突之處,還望你勿怪。”

    明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看著朱翰之就這麼轉身離去,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不等細想,便叫出了聲:“你就這樣回去麼?沒有燈籠,要是摔著了怎麼辦?”

    朱翰之回頭看她,她有些吶吶的:“無論如何,我總不能看著你受傷……”

    朱翰之忽然一笑,隨手從身邊的樹上摘了片葉子下來,沖明鸞揚了揚:“我前些天跟村裡的孩子學會了葉笛,你聽我一路吹著,若是笛聲不停,就代表我一路無事。等到我回到屋裡,自會點燃屋下掛的風燈。你在山上看見風燈,就知道我平安到家了。”說罷將葉片含在唇間,微微一笑,清脆地曲調便在夜空中響起。他一邊吹著,一邊轉身上了山。  

    數十隻螢火蟲在水田邊與樹叢之間飛舞著,有幾隻跟在他身後,也消失在叢林間。明鸞一直聽著那葉笛聲在山間流淌,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重重擊中了自己的心臟。

    第三卷平地雷

    第一章噩耗

    明鸞盯著前方的一叢野糙,不知發了多久的呆,才幽幽嘆了口氣。

    朱翰之離開九市已經有接近半個月的時間了,這些日子以來,明鸞的心就沒冷靜過。那個可惡的小屁孩,好好的忽然冒出那麼一番話,聽著就象是在表白似的,可就算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可以情竇初開,卻不代表她這個偽蘿莉能淡定地接受好吧?當時那一陣心動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需要時間好好想想,也希望能向他問個清楚,他說那番話,究竟是個什麼打算,如果是求愛,那對將來又有什麼計劃呢?結果第二天一早再見,他就象個沒事人兒似的,笑吟吟地叫著三表妹,哪有半點才表白過的模樣?!

    在去悅城的船上,陳氏因剛剛知道朱翰之的身份,驚訝之餘,也有些拘謹。朱翰之便處處表現得溫文有禮,對她恭敬有加,絲毫沒有端起金枝玉葉的架子,只以晚輩自居。陳氏有不解之處,他也一一回答清楚,惹得陳氏在背後誇了又夸,還對女兒說:“大嫂子和她娘家人也太過了些,這樣一個好孩子,他們何苦將人逼到這份兒上?大嫂子還總在我面前說什麼兩家相交多年,不該因一時怨恨而將多年情分拋開的話,人家還是至親手足呢!他們雖是太孫的外親,也不該這般作孽!”  

    雖然明鸞對陳氏言談間有質疑沈氏之意十分歡迎,但看到陳氏被朱翰之的假象哄了,完全沒想到之前的太孫朱文至與現在的朱翰之一旦行蹤暴露,都有可能為陳家帶來災難,她心裡又很不是滋味。若朱翰之在前一天晚上沒有說那番話,她還能跟他拌幾句嘴出出氣,可惜,就因為他那寥寥幾句疑似告白,搞得她當時很不好意思,完全忘記了這回事,只是渾身不自在地坐在船艙里,與母親陳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家常,然後用眼角悄悄打量朱翰之的動靜。她還記得,那一路上朱翰之坐在船頭欣賞江景,瞥都沒瞥她一眼,還拿著把摺扇裝模作樣,對著兩個隨從吟幾句詩,別提有多風騷了!

    明鸞回想起他當時的行止,又長長嘆了口氣。

    “章家三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唉聲嘆氣的。”在水田裡剛剛忙活完的農夫踏上田埂,拿著塊布巾擦汗,笑呵呵地問她。

    明鸞連忙起身道:“哪兒有啊?不過是見天兒熱得慌,忍不住嘆了兩口氣罷了。”掃視田間一眼,笑道:“大叔真厲害,這麼快就把活兒都干好了。”

    農夫笑說:“不過是松鬆土,除除糙,再添點兒肥罷了,小意思。我瞧你們家這幾畝地,長勢都不錯,年下必定能得個豐收。”  

    “那就承您吉言了。”明鸞掏出錢袋,照事先說好的數遞了一把銅錢給他,“您數一數,看可有少了。”

    農夫忙道:“不用算了,你們家僱人,付錢從來就沒缺過,我還信不過你們麼?”把錢小心放進自己的錢袋揣進懷中,再看一看田裡的秧苗,忍不住嘆道:“你們家如今也算是熬出來了,去年這個時候,你小小年紀還要跟著大人們一道插秧呢,今年就有餘錢僱人來幹了,到了明年,怕是更了不得呢。”

    明鸞笑笑:“哪兒能到那個地步?我們家又不是做地主,本是軍戶,屯田是職責,只不過家裡的青壯都有差事忙,而祖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其他人又都是婦孺,干起活來實在支撐不住,才僱人來幫忙罷了。祖父說,按律一家軍戶授田五十畝,我們家這幾年也只是小打小鬧地開出一二十畝地來,已經是極限了,若全都僱人來做,又沒意思,還是暫時先這樣辦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農夫笑呵呵地點頭:“這倒也是,本地的好田都是幾家大戶占了去,你們家便是把山邊這些荒地都開墾出來,光是挑水施肥就夠辛苦的了,沒得找累去,象如今這般,只在這二十畝地上細細耕作,也夠全家人一年的口糧了。再說,你們家如今也不指望這幾畝地掙錢。”  

    明鸞笑笑,與他再聊了幾句,便將人送走了。自己再回到田間細細察看一番,確實並無遺漏處,才收拾好東西往家走。

    從今天夏播開始,章家便改了往年的規矩,不再由自家人親自動手耕作,而是僱傭村裡有空閒的人手了。一來,是章家本身壯勞力不足,婦孺居多,從前限於經濟條件,才不得不親自動手,如今已有了余錢,也就不必受那勞累了;二來,則是因為太孫離開已經兩月有餘,按理應該已經到達了北平,雖然未有準信傳來,但也沒有壞消息,章家離開之事便指日可待,即便辛苦播種耕耘,也未必能等到收穫的時候,若不是怕引起別人疑心,章放甚至打算停止種田呢。章寂駁回了他的建議,卻改為僱人來做,也是以防萬一的意思。若是太孫與燕王要到明年才能派人來,他們也不至於少了一冬口糧。

    明鸞走進家門,瞥見二房的房間門口大開,裡面不見有人,而周姨娘卻坐在自己姐妹的房間門前做針線,瞧著象是文虎的冬衣。她跟周姨娘打了聲招呼,問:“姨娘怎麼在這裡做活?”

    周姨娘連忙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回頭瞧了瞧屋裡,才壓低聲音道:“二姑娘在裡頭歇息呢,三姑娘說話小聲些,別擾著她。”  

    明鸞眨了眨眼,也壓低了聲音:“這又不是晚上又不是中午的,二姐姐怎麼這時候睡覺?”

    周姨娘嘆了口氣:“前些日子,柳同知的太太聽說我們姑娘針線好,特特叫了姑娘去,請姑娘幫他們家姑娘做幾件秋衣。因她要得緊,我們姑娘日夜趕工,昨兒好不容易做完了,今日一早托人送進城裡,這會子已經累極了,正補覺呢。”

    明鸞恍然:“怪道這幾天晚上,她都要挑燈做針線到半夜才睡呢,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又不答。其實這又何必?我們家如今處境好了許多,不指望二姐姐做針線賣錢,她又何必如此辛苦?”

    周姨娘小聲道:“可不是麼?那柳太太雖是同知太太,但我們爺也是七品的武官,不過比他家同知老爺略低一些,我們家的姑娘,很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只是姑娘不肯聽我的勸。原本柳太太的活計要得緊,她還問過姑娘,若是趕不完,要不要分一點給別人做。我們姑娘雖不愛說話,卻是個要強的性子,打了包票說一定能做好的,這才熬成這樣。阿彌陀佛,總算是把活趕出來了。好姑娘,你且往別處逛一逛,讓我們姑娘多歇一會子吧?”

    明鸞心中猜疑,玉翟接柳太太的針線活,怎麼像是故意在逞強似的?不過事情都已經結束了,玉翟既然不打算讓別人知道,她也樂得裝糊塗,便應了周姨娘,轉身走向堂屋。

    堂屋裡,章寂與章放正在商量事兒:“……如今這位張百戶,乃是姚百戶因事被撤職後匆忙上任的,不過是個代職,因他資歷老,又沒什麼錯處,江千戶新至,倒不好動他。然他畢竟年已老邁,如今又摔了馬,聽說那腿是好不了了,如何能繼續做百戶之職?年下考評,他多半是要辭去的。誰人來接任,倒不是沒有文章可作。”

    “父親說得是。雖說咱們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離開了,但總旗只是不入流的軍職,說得好聽些是七品,其實算得了什麼?百戶卻是正經六品武官,我若能以百戶之身離開,將來回到京城也好安排前程。眼下離過年只有四個多月,料想北平至少也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能來人,兒子在九市百戶所里,威望盡有,本事也過得去,江千戶又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只要再使一把力,成事的機會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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