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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至自然相信他的忠心,但方才他說了章家壞話,又叫明鸞這個苦主聽見了,若此時站在他這邊,未免打了明鸞的臉,況且,胡四海有時候的言行也確實過分了些。然而,若他順著明鸞的口風說胡四海的不是,只怕這個忠僕立時就能去跳崖以證清白。因此朱文至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決斷了。
朱文考在旁看得分明,迅速加入進來:“兄長,方才胡四海問的問題,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兄長是父親嫡長子,又是皇祖父正式冊封的皇太孫,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而我卻只是區區一介皇孫,身份哪裡比得上兄長?更別說……”他面露苦笑,抬手摸了摸頰邊的疤痕,“兄長也瞧見了,我這個模樣……燕王叔要的是可以助他撥亂反正的新君,我便是站了出去,又如何能服眾呢?此事說來也是我心頭之傷,平日羞於提及,燕王叔他們也不會當著我的面說。但兄長北上是大事,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不說也不行了……”
在朱文至心中,親兄弟自然比身邊的侍從要更重要,此時他一聽朱文考的話,眼圈頓時就紅了,連忙握住對方的手:“好弟弟,別難過。都是這刁奴胡言,讓弟弟傷心了。”又喝斥胡四海:“你可聽見了?以往管好自己的嘴,認清自己的身份,別仗著我待你親近,便把旁人都不放在眼裡。如今在德慶還罷了,無論弟弟還是章家,都是自己人,自不會與你一般見識,若是日後到了北平,當著燕王叔的面還這般,不等你自己請罪,我就得先向燕王叔賠罪了!”
胡四海忍淚抿了抿嘴,低頭小聲道:“是奴婢錯了,求殿下恕罪。”
朱文至正要應他,明鸞又插進來道:“太孫殿下,你先別忙著原諒他。剛才我在門外乍一聽見這麼驚人的話,倒把自己的來意給忘了。你可知道他剛才下山去做了什麼?他居然從我家後門偷偷溜進我大伯娘獨居的小屋,還關上門與她密談,這還不說,兩人說話時還拉拉扯扯的,結果叫人撞了個正著,都以為是我大伯娘在跟野男人通jian呢!他不好好留下來把話說清楚了,還我大伯娘一個清白就算了,還一見人來就跑。如今可憐我大伯娘名譽受損,有嘴都說不清,都哭死了呢!”
朱文至大吃一驚,猛地轉向胡四海:“這是怎麼回事?我雖叫你去問姨母幾件事,卻沒叫你偷偷潛入啊!”又焦急地問明鸞:“姨母如今怎樣了?家裡人沒誤會吧?”
明鸞卻避重就輕:“當時鬧得有些大了,興許鄰居家有聽見的,至少家裡人全都知道了。太孫殿下,你的身份是機密,就算是在我們家裡,也不是人人都知情的,可胡四海從大伯娘屋裡逃出來,卻是人人都看見了的。你該慶幸,他逃走時撞上了周姨娘,早上時見過他,因此告訴了祖父,大家也就知道來的是個太監了,不然他人都跑了,沒了對證,誰能證明大伯娘的清白?”說著她還鄙視地瞥了胡四海一眼:“你這個太監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雖然我們知道你下面沒有了,可是人家不知道啊!現在為了保住太孫的秘密,我們甚至不能告訴家裡人真相,大伯娘這回真是叫你連累死了!”
朱文至氣憤地朝胡四海質問:“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犯了糊塗呢?!”
胡四海手足無措地辯解:“不是……奴婢是怕有章家人在,章大奶奶不會說實話……奴婢……奴婢……”他一咬牙,忿忿地對明鸞道:“當時衝進來的宮氏,乃是馮家姻親,我如何能留下來說清真相?那豈不等於明白告訴馮家人,太孫在這裡了麼?!”
明鸞冷笑道:“馮家知道她是誰?連宮家都不管她,親外孫病得快死了都不願意找大夫來,你以為她還能回頭找馮家去?還有,你要是真的忌憚她,那也行,等我們來了把事情說清楚總沒問題了吧?你居然就這麼跑了,要不是周姨娘恰好過來看見,又認得你,誰知道跟大伯娘在屋中相會的是一個太監?!你自己行事不慎,被人抓到了,還好意思怪罪到別人身上,臉皮真厚!”
胡四海又氣得發起抖來了,手指顫顫地指向她:“你……你……”
明鸞皺眉道:“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拿手指著人很沒有禮貌,你是沒聽見嗎?今天分明就是你辦砸了事,老老實實承認錯誤就行了,犯得著那麼激動嗎?你有什麼事要問大伯娘?她一個病人,連床都下不了,就夠可憐的了,你還要打攪她,還要往她頭上潑髒水,是不是太過分了?要是她的病情加重,都是你害的!”
朱文至對著忠僕怒目相向,連朱文考也是一臉哀嘆埋怨的表情,胡四海哪裡還說得出半句話來?最後只得老老實實下跪認錯,還答應會到章家去賠罪。
明鸞狠狠出了一口惡氣,雖然多少有些遷怒的成分,但心情總算是好多了,瞥向朱文考時,也能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是廣安王殿下吧?不知你打算幾時帶太孫殿下走?又有什麼安排?你好象還有一個同伴吧?是扮作了遊方郎中?”
朱文考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笑道:“確實有一位同行人,那是燕王叔身邊的得力僚屬,姓呂,呂仲昆先生。先前因我們不知道兄長下落,只能從章沈兩家追查線索,我是守著章家,他便去了沈家那邊,今日因緣際會,叫我看見沈舅爺跟著胡四海上了山,才找過來的。一會兒我就去找呂先生,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北上的事還要看他安排,不過兄長請放心,燕王叔手下無弱兵,呂先生一定會將你安然送至北平的。”
明鸞飛快地剮了胡四海一眼:原來你還把那傢伙引上山來了,真會給人添麻煩!
朱文至笑道:“原來是呂先生?我從前在宮中時就聽說過他,當年燕王叔出守北平時,他就已經在燕王叔身邊了,據說是個極精明能幹的人,最是忠心穩妥的。”
朱文考笑笑,又轉向明鸞:“章三表妹,你對這座山上的道路最熟,不知有沒有直接往布村去的捷徑?那樣我也省得下了山再繞道過去了。”
明鸞眯了眯眼:“有啊,你既然想過去,那就跟我來吧。”又向朱文至告別。
朱文至拉住朱文考,後者安撫他:“沒事,我去布村找到呂先生,立刻就帶了他過來,最遲明天就到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北上的事。原本我們以為兄長在東莞,還打算走海路,但現在地點變了,路上的安排也要相應改變才行。”
明鸞在旁神色不善地睨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人跟胡四海他們都是一路貨色,不懂為人著想的。太孫是頂了沈家兒子的名義在德慶住下的,又是章家做的保,他這一走,叫章家怎麼辦?還有胡四海,那可是在江千戶跟前都留了名的!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明鸞的眼神,朱文考接下來又對太孫說:“雖說兄長是必然要北上的,但你走了,章沈兩家卻還要在這裡多留些日子,等燕王叔設法弄了朝廷赦令下來,才好離開。為了確保不走漏風聲,該如何安排還得細細斟酌呢。”
明鸞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些。
朱文至對弟弟道:“你從小就比我細緻,呂先生又是燕王叔身邊的得力人,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好弟弟,早去早回,我還想知道這幾年京城和北方都發生了什麼事呢。”
朱文考連聲答應下來,依依不捨一番,才跟著明鸞走出了小屋,直往東山坡的方向而去。
明鸞走了一段路,心裡猶豫著該怎麼從這人嘴裡套話。她不關心皇太孫能不能順利推翻建文帝坐上皇位——歷史上就沒出現過這麼一個人——但她在意章家會因為這件事受到什麼影響。
她還在猶豫的時候,朱文考忽然開口了:“章三姑娘,前些日子的事,是我冒犯了,還請姑娘勿怪。”
這人挺有眼色的嘛。
明鸞停下腳步,回過頭,挑了挑眉:“既然你先開了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你幹嘛要那樣干?要找你哥哥,直接問我們就行了,我們家又不會瞞你!”
朱文考苦笑了,他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但他又不能將自己的顧慮和盤托出,只得禍水東移:“不瞞你說,我們會知道兄長的下落,是從你那位大伯娘的密信中來的,密信中……她說了些不利於章家的話,因此……燕王叔與呂先生他們便對章家有些誤會,更願意信任沈家。只是我覺得她的話未免有些不盡不實,也勸過呂先生。如今呂先生也漸漸發現沈家人的真面目了,但慎重起見,還是打算先找到兄長再說。”
“原來是這樣。”明鸞咬牙道,“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真的會認錯!原來還真的找機會告黑狀呢!不要緊,太孫還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不會恩將仇報。但我們全家對那女人夠寬容的了,家裡老的小的叫她害死了那麼多人,都沒把她趕到大街上去,她到底還想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