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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人開頭,便陸續有人挑起攤子上的蠟染布了。本來快過年了,一般人買布料也愛挑顏色鮮亮的,但總有人不適合穿顏色鮮亮的衣裳,這蠟染的布料勝在花樣新鮮別致,不過個把時辰功夫,就幾乎都賣掉了,只剩下一塊花樣比較老舊的,是盤家人照他們從前的習慣畫的花鳥魚蟲。
別的東西也賣得不錯,明鸞提議她們做的各式挑花小荷包、小香囊全賣光了,那二三十個精心製作的小竹匣子也賣掉了一半,加上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盤月月算了算錢,足足有三千多文錢的收入,興奮得小臉通紅,眼睛亮亮的,跟盤青青姐妹倆小聲商量著什麼,明鸞沒聽懂,但瞧著她們一收完攤子,便手拉手往雜貨鋪子買油鹽醬醋茶去了。
盤月月的母親只會一點點漢語,無法說得更多,卻一直拉著明鸞的手說“謝”,明鸞笑著對她道:“您不必謝我,這還是開始呢,我也不過就是出了幾個主意,往後能不能把生意做起來,還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盤母也不知聽懂沒有,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盤家姐妹大包小包地回來了,眾人便商量著要找地方吃飯。因瑤女們是跟著其他族人一起來的,男人干別的事去了,約好了完事後會合,明鸞便拉上玉翟,跟她們一起往約定的茶棚去了。
那茶棚兼賣竹篙粉與白米粥,眾人要了些來吃,奉大山便領著兩個青壯回來了,他們背後的竹簍已經空了大半,盤月月見狀便高興地問了一句瑤語,聽了奉大山的回答,臉上笑意更濃了。
明鸞湊過去問:“大山哥這是去賣什麼了?”盤月月便道:“賣藥去了,是我們瑤家人的藥,奉家阿公是瑤醫呢!”
明鸞眨眨眼:“我之前聽說過,只是不知道你們賣的是什麼藥。”
“很多啊,五虎啦,九牛啦,十八鑽啦,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明鸞點點頭,笑著道了謝。盤青青湊過來問:“小鳥,我們的布賣得好,是不是以後可以多做?”
盤青青漢語不好,每次叫明鸞的名字,總是念得不准,盤月月跟她解釋了明鸞的名字後,她便一直叫明鸞“小鳥”,對此後者也是無可奈何。
明鸞聽她問了,便道:“瞧著是賣得不錯,證明蠟染布還是有人喜歡的,但以後做得多了,就不能再像今天這樣虧本吆喝。我都跟你們說了,這是手工做的,可以把價格定高一點,你們還賣一百文一塊這麼便宜,要知道一匹白布都得賣上二三百錢呢,更別說咱們這又是染又是花的,你們定的價,連白布的成本都收不回來!”
盤月月怯怯地道:“可那布是我們自己織的土布,比外頭買的便宜……一匹布可以做好多塊呢,我瞧鎮上的花布也就是三四百文一匹……”
明鸞打斷了她的話:“那是最便宜的土花布,本地產的,顏色花樣都是最差的那種,跟你們的蠟染布怎麼能比?我都說了,選上等的細棉布做,等以後手頭的錢多了,還可以試試拿綢緞來染!”她從挎包里掏出個小本本,打開後細細數來:“你們沒留意都是些什麼顧客買蠟染布嗎?穿著最差的一個,身上穿的也是細布面的棉襖,頭上戴著鑲玉的銀鎏金簪子,打扮最富貴的一個是穿絹裙的富貴人家丫頭,多半是幫主人家買的,可見來買這個的人至少都是小康人家以上。”
盤青青忍不住問:“什麼人家?你認識她?是姓康的?”
盤月月解釋道:“不是,阿姐,這是家裡有一點錢又不是太富裕的意思。”
盤青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明鸞又繼續道:“對這樣的顧客,咱們得把蠟染布分出等級來:普通土布或白布做的,花樣可以照用,但不必做得太精細,賣得便宜些,幾百文就行了,一般人家都可以買;而上等細棉布、絹布和綢緞做的,花紋要仔細去畫,圖案還得別致,這是沖有錢買家去的,務心要叫人家覺得值當!當然了,這個不必急,先等這布料在德慶流行起來再說,但你們也要注意了,一定要分開檔次,價錢也要差得遠一點,不然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們可不樂意穿到身上,嫌掉價的!”
盤月月忙不迭點頭:“我明白,九市鎮趙四麻子的老婆,穿了一件新花衣,跟黃家太太新做的綢緞棉襖撞了花樣,黃家太太可生氣呢,馬上就回家換了衣裳,把自己那件賞了丫環,可丫環們都不肯穿。上回我去黃家送布的時候,她家婆子親口告訴我的。”
“你明白就好。”明鸞鬆了口氣,“還有,那個挑花的小荷包賣得挺好的,這東西很容易做,又不貴,一般人隨手就能買來把玩,你們閒時就隨便做幾個吧。不過蠟染布想要大量製作,還是得找好的布商供應底料,你們人手也太少了,四五十個人全都做這個,出產也是有限的,可以多找些人手來做。你回去跟你阿爺他們商量商量呀?”
盤家人連連點頭,玉翟聽到這裡忍不住湊到明鸞耳邊道:“你怎麼糊塗了?這是他們瑤民獨有的做法,怎麼可能找外人來做?”明鸞小聲答她:“瑤民多的是,很多人都會,不獨他們能做,可誰也沒把這個當正經買賣。他們要找人,自然會找回本族人。盤家阿公精明著呢,他心裡有數。”
玉翟又想說什麼,只是眼角掃見一個人,立刻便閉了嘴,起身道:“我走開一會兒。”便匆匆離桌而去。明鸞一時不提防,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是怎麼了?人有三急嗎?”
這時不遠處有人叫她,她回過頭一看,原來是柳璋,身邊跟著的是李紹光,手裡拿著書包,後面還跟著柳家的書童,似乎是剛剛從學裡出來。
明鸞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跟盤月月他們打了聲招呼,便走了過去:“真巧,你們這是才下學?”
柳璋笑道:“今兒先生有些不適,讓我們提早回家,我想著這幾年讀書悶了,出來散散心也好,遠遠地就瞧見你了。方才你姐姐不是還在麼?怎麼忽然走了呢?”
明鸞自然不會實話實說,便笑道:“方才她想起一樣東西忘了買,急急過去了,因我們還要趕著回鎮上,她心裡著急,也沒留意到你們,真不好意思。”
柳璋笑了笑:“這有什麼?我們……也是不湊巧。”
李紹光問明鸞:“你跟那幾個瑤民一起來的麼?我聽說你與他們來往甚密,你還幫他們向我娘說情,讓我娘買他們的花布?”
明鸞道:“李太太似乎很喜歡呢,還賞了我好些東西。她早早就訂了魚躍龍門花樣的布,大概是打算給你做衣裳,真真是用心良苦。”
李紹光有些頭疼地說:“娘這是做什麼?我一個大男人,把花布穿在身上,象什麼樣子啊?!”
明鸞不由偷笑,又問了些他幾時回家的話,聽得盤月月叫自己,便跟李紹光與柳璋告了別,與盤月月他們會合了。
柳璋面露失望之色,李紹光側頭看他:“你這是怎麼了?”想了想,“你方才也說了,是不湊巧,誰叫你方才在那文房鋪子裡磨磨蹭蹭的?若是早些過來,就能遇上了。”
“你知道什麼呀?”柳璋有些悶悶地,“我剛才都看清楚了,她是與我對上了眼,才急急離開的,這分明是要疏遠我的意思,至於麼……我就算說話行事稍微輕佻了些,也沒對她做什麼啊……”
明鸞很快就跟盤月月他們分了手,找到玉翟的時候,發現她根本沒走遠,就在茶棚附近的街角,不由訥悶:“你跑到這裡做什麼?”玉翟沒回答,只是問:“咱們這就要走了?”明鸞嘆道:“你急什麼呀?二叔辦事去了,沒半天功夫可回不來。咱們先去茂升元等著吧。”
兩人到了茂升元分號,那裡離千戶所的駐地隔著兩條街,倒也熱鬧,明鸞拉著玉翟避開了一幫挑著竹筐的農人,往那筐里瞄了幾眼,心中一喜:“看來今年馬貴幹得不錯呀,收了不少貢柑。”
玉翟疑惑:“那筐是空的,你怎知道他們是來賣柑的?”
“瞧裡頭的葉子就知道了。”明鸞沖她一笑,“二姐姐,你偶爾也到柑園裡轉轉,要是咱們家有了柑園,你卻認不出柑樹的葉子,可不得笑掉人家大牙?”
玉翟瞪她一眼,撅著嘴生悶氣。她又不是真正的農家女,認不出這個有什麼奇怪的?雖然說今非昔比,從前她從不為吃穿操心,如今卻連買一塊花布都要向妹妹借錢,可她如今已經學會很多了……
明鸞拉著玉翟轉彎就要進門,卻正好瞥見一個夥計領著兩名男子出去,她掃了一眼,發現那正是先前見過的客人與麻臉少年,心中疑惑更深:他們怎會到這裡來?
馬貴得了消息,笑著迎出門來:“喲,小姑奶奶們,今兒來得這麼這般遲?我早就聽章二爺說你們要來,卻等了這半天,可急死我了!”